沈萤醒来时只觉后脑像针扎一般的疼,忍不住露出了一脸痛楚的神情轻叫了一声,惊得守在她床边的采薇采萱一个激灵。
“公主醒了,快,快去叫太医!”采薇镇定了一下,赶忙让采萱去找太医来诊脉。
采薇俯身去看沈萤,发现她并没有睁开眼睛,但脸上神色却很痛苦,顿时就急了,叫了几声公主,沈萤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抱着头叫痛。
一时情急之下,采薇竟没有发觉沈萤说话了,大声呼唤道:“来人,快去请皇后娘娘,公主不好了。”
床上沈萤疼的滚来滚去,嘴里不住叫着“母后”,多年不曾说话,沈萤的声音也含糊不清,非得凑近了才能勉强听清,倒像个牙牙学语的幼童。
不多时,叶皇后便带着太医院医正来了。那日沈萤浑身发高热昏倒在御花园里,被路过的宫人发现送到了皇后宫中,把叶皇后吓得眼泪直掉。
她除了皇长子再无所出,一向是把沈萤这个养女视作亲女的。好在太医看过后说是不慎接触到了有毒的红翅凤蝶导致的,吃过药退了烧便无事了。
那蝴蝶叶皇后也是见过的,盛产于贡阳一带,颜色艳丽但有毒,想来是沈萤不知事,见那凤蝶好看便捉了玩,才中毒的。
事后叶皇后已经处置了采莲等几个不尽心的宫人,打得半死赶去了掖庭做苦力。照看公主不力的罪名,便是明懿太后亲来了也说不出个不字。
采薇和采萱则愧疚极了。采薇挨了一顿板子,伤还没好全便日日守在沈萤床前,看到沈萤受苦她心里十分难受,若是那日她不耽搁,早点回来,沈萤也不会中毒了。
只是烧退了沈萤却又昏睡了两天不曾清醒,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现下倒是醒了,却捂着头疼得直打滚儿。
叶皇后一脸无措地想把沈萤拢进怀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医正,快来看看公主是怎么了?”
凑近了些,叶皇后才听清沈萤是在叫痛,听到她含糊不清的叫着“母后”,叶皇后心头一震:“岁岁,你会说话了?”
只是沈萤现在还未清醒,回答不得。
医正把了脉,沉吟片刻才道:“公主这是魇住了,臣去开一副药方先喂公主喝着。”
叶皇后吩咐自己身边的宫女去熬药,又问医正:“公主方才为什么突然会说话了?”
医正一脸沉思的表情,忽而起身行礼:“恭喜娘娘。”
叶皇后大为惊奇:“本宫的女儿现下病着,这喜从何来?”
医正不紧不慢的说:“娘娘,臣方才把脉,发现公主的臆症有松动之象,许是因为那凤蝶之毒牵引了契机,公主或有好转的可能,容臣再去琢磨一下方子。”
这惊喜来得太突然,打了叶皇后一个措手不及。那日沈萤在她宫中昏迷叶皇后已是忧心不已,可为防皇帝突然到来,她只能忍痛使人将沈萤带回了明心宫,这几天日夜忧心着,也不曾休息好。
采薇几个将熬好的苦药好不容易喂了下去,沈萤面上痛苦之色才慢慢褪去,意识又昏沉了。叶皇后皱着柳眉问医正:“公主这样昏昏沉沉已有多日了,若是还醒不过来怎么办?”
医正淡定安慰道:“娘娘不必忧心,微臣在药方中加了一味安神的五味子,公主好好睡上一觉便无事了,今后还需仔细调养,公主毕竟年纪幼小,如此病痛实在伤身。”
叶皇后心头提着的那块大石终于落地了。
沈萤在安神药的作用下慢慢平静下来,意识才算真正苏醒了,只是身体却醒不过来。方才她痛叫是因为不断有一幅幅画面在她脑子里划过,混乱不堪,大脑负荷不了。此时神智清醒后,她却发现那似乎是一个少女的生平。
从出生在未央宫,母妃过世,被叶皇后抱养,平安长大,被诊断为臆症,逐渐自闭不愿说话,迁居明心宫,直到中毒被救。那一幅幅画面是如此的清晰,每一张脸都是自己。
沈萤感到惊讶,还有些好奇,原来这就是自己短短十年人生经历过的事情吗?只是最后还出现了赵澈的脸,让沈萤想起他送小鸟回鸟窝,还有询问自己的温柔,不禁有些好奇他是什么人了。
而此时静心苑里,赵澈也正面临着他质子生涯的最大危机。
襄国只有三位公主,长公主已经成婚早早去了封地,留在宫中的除了沈萤,还有她的二姐沈玉。
沈玉的母妃是颇得景帝宠爱的丽贵嫔,女凭母贵,沈玉甫一出生便得了景帝青眼,加之有沈萤的对比,景帝自然更加喜欢这个嘴甜会哄人的二女儿,早早就给了她舞阳公主的封号。
景帝子嗣不多,近十年更是没有平安降生过一个皇子公主。沈萤是景帝最小的孩子,舞阳公主要比沈萤年纪大出不少,已然到了知慕少艾的时候。
正是沈萤中毒那日,舞阳公主不知怎么竟听说赵国新送来的质子长得十分俊俏,就想一睹“芳容”,天天往静心苑跑。
而赵澈也是硬气,不仅不与舞阳公主相见,连门都不让她进,惹得舞阳公主大怒,回去便求了她母妃给景帝吹耳旁风,说赵国不过是个无用的战败国,何必优待赵澈,反而显得像是襄国怕了赵国,不如处处为难,更得显襄国威势。
这种小事景帝一向是不放在心上的,又在兴头上,便一口应允了:“爱妃想如何便如何,一个质子罢了。”
得了景帝的首肯,舞阳公主母女便想尽了法子折腾赵澈。先是停了御膳房给静心苑的份例,每日只准送一次白粥青菜,而后遣散了静心苑原本的几个粗使宫人,就连每个月的烛火等份例也不许再送了,静心苑简直比冷宫还像冷宫。
舞阳公主得意洋洋地想:皇子又怎么样,看你撑得了几天,到时候一样要乖乖来求我。
叶皇后为了沈萤的事忙得心力交瘁,后宫份例这种小事也不会上报到皇后这里来,因此静心苑的事竟无人知晓,就算有宫人看在眼里可怜赵澈,也不敢去挑衅丽贵嫔母女。
静心苑里,千山正对着桌上两碗白粥青菜不住叹气,时不时还偷看赵澈一眼。
赵澈被他看的不耐烦了:“看什么?”
千山小心翼翼地说:“主子,舞阳公主这般为难您可怎么办啊?”
赵澈拿着书头也不抬,道:“我本无意招惹,她想为难便为难,那些身外之物我也不在乎。”
千山打心眼里为赵澈感到可惜,自家主子明明才华横溢文武双全,却偏偏不得不窝在这小小宫苑里受苦受难,还要被那劳什子公主调戏,真是可怜可叹。
赵澈虽不知道千山如何想,却也有自己的考量。他在这宫中已经尽力低调了,但因为身份特殊,绝不可能一直舒舒坦坦的过着,与其承受其他更猛烈的算计,还不如直接惹恼头脑简单的舞阳公主,吃点苦头也不算什么,至少能转移其他人的注意力,也有利于他养精蓄锐低调避事。
舞阳公主在这宫中也算荣宠无双,她想为难的人,想必再无其他人敢来招惹了。
赵澈喜欢清静,至于是富贵清静,还是窘困清静,其实他并不如何在意,既来之则安之。
这宫中的动静自然是瞒不住的,舞阳公主为难赵澈的事情没有传出来,三公主中毒后神智恢复的消息却漫天飞,自然是在叶皇后授意下放出去的。
就连赵澈都听说了,不过对此他没什么特别的表示,他如今的境况,并不适合和襄国的任何人扯上关系。
沈萤昏迷了几日,明心宫便肃静了几日,连院里遮天的紫藤树似乎都蔫了不少,花香也不会远远飘入静心苑了。说是在隔壁,其实两宫之间还隔着个小果园,种了些不知名果树,是襄国独有的一种果子,赵澈并未见过。
其实他后来已经猜到,中毒的公主便是住在明心宫的那位,只是没想到会是皇后的女儿。
不过想想自己也是嫡出皇子却和对方一样的遭遇,便忍不住自嘲地笑笑。
上次玉衡子走后没多久,便给赵澈传来了口信,说已经确认,沈萤身中的是一种奇毒,叫含珠草,因花朵如手捧珠而得名,无色无味,可以杀人于无形,任凭什么神医妙手都看不出来。
中毒者起初会感觉乏力不适,多眠惫懒,身体慢慢虚弱,最后会被拖垮,若是再食用常见的补药,便会将身子一下掏空,人也就不行了,偏偏还无法查认。
沈萤身上的毒素只是微量,不至于亏空致死,却也堵塞了她的慧根,导致智力受损,也就是太医所诊断的臆症。
这种奇草生长于极北之地,按理说地处南方的襄国是没有的,出现在沈萤身上就很不可思议,一般人都无法分辨。巧在玉衡子是个乡野游医,年少时曾游历过那地方,听一位故人提起过,因此一下就想了起来,回去便传信给故人询问症状,确认沈萤身上确实有含珠草的毒性。
赵澈想了想,又把沈萤神智恢复的消息传给了师父玉衡子。
而此时,昏迷了好几日丝毫不知宫中已经变了天的沈萤终于醒过来了,采薇喜得几乎落泪。
“公主您终于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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