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出嫁

一九七四年,我二十三岁,我的养父叫别人给我说了个婆家,丈夫人很好很老实,是个煤矿工人。他家里很穷,他的母亲是个疯子,父亲是个瘸子,小妹是个驼背。

我曾想自己没有文化,就够伤心的了,我以后一定要找个有文化的人,不管怎么样也得是个能写会算的人。在得知未来的丈夫也不识字时,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有些嫌弃,越发觉得自己可悲。

母亲看出我的心思,宽慰我说:“你这傻孩子,人的一生想找一个实在可靠的人是很不容易的。只要他对你好,我再也不用操你的心了。”婚前,他当着我的面对我母亲说:“请你放心,请你放一万个心,我这一辈子会对她好的。” 他还怕我不跟他,跟我妈说,“妈,我绝不会叫她生我气的,妈妈你就放一万条心吧! ”就这样我们在一起了,我想我也就这命了。 

结婚那天是七四年五月一号,他们家太穷了,根本请不起客,就简单的吃了个饭。他的母亲在床上铺满了麦草,床上还放着盆盆碗碗的,这就算我的婚房了。 

结婚没几天,家里已经没有了存粮,收麦子要到六月十几号,没办法只好回养父家去借。

我那粮食借的可真难。我记得很清楚,那个夏天去了养父家好几次一共借了二百七十斤小麦,整整七里路,每次都是我一个人背回来。天哪,谁能知道我借那点粮食的艰难。那天我又一次走进了养父家门,养父就大骂着说:“现在你们是人还是狼?都来吃我了,你还赖到我们家了?嫁出去的人也来讨饭吃? ”骂的话很难听,可是我知道他们家的粮食吃不完。我想起那几年,我给家里拾了几担粮食,还帮忙带弟弟,做饭洗衣干家务,我去借点粮食养父就那样骂我,不是我给家里拾粮食养父也比我好不了……想着想着悲从心中来,但还是得厚着脸皮借粮。唉,自己的日子过不好,娘家也看不起,穷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五月二十多号,我下地回来,发现粮食少了很多,一问才知道是婆婆把粮食借给邻居了,还说:“你不管怎么说,我就是把粮食借给人家了,我看你能怎么样!”当时我气坏了,你说我借那粮食多不容易。 

到了六月中旬,我把小麦收了也打完了,晒了好几个日头。我们一亩多自留地也没打多少,交了公粮基本上没剩多少。 还有我婆婆借给杨有生家的,杨有生看我没在家,他偷偷地给我那个疯子婆婆还了40斤小麦,我回来一看那小麦湿湿的,拿手一捏,都是扁的,我又能怎样呢? 

没两天,养父派人到我家要粮来了,我记得借了二百七十斤小麦,装了两口袋,过了称没有称够,我说:“再装一袋子,不称了,只多不少。”就那天还了养父家3袋麦子。后来去到母亲家,母亲说:“上回你还我们的小麦,你的养父拿铁桶一桶桶的称了,他称完说还多50斤。”听完母亲的话,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们住的那个地方很乱,几乎每天都有人吵架,我就想打个院墙安个门。农事不忙了之后,到六月三十号开始打院墙,我那时怀第一个孩子两个月了,我怀着孩子别说吃什么好的,就是连粗茶淡饭也吃不饱,娘家也没有一个人来给我帮忙。 

有天我们正拿一个大木头划线准备据木头做门时,刚好养父来了,他说:“你们今天想做门?做个拉门就好了。你就拿那些小木头做不是很好么?”我听了养父的话,做了个拉门。又过了两天养父又来了,他跟我说:“你这个木头用不着了,叫我拉回去做个门吧,我早就想做门了。”我看养父得意的样子,这才明白养父为什么不叫我用大木头做门。我想我真傻!我竟然中了养父的诡计。过了两天我丈夫从矿区回来了,他说:“我看你真傻,叫人家把大木头拉走,咱自己用小木头做了个拉门。” 我一看丈夫那样说自己,自己也很生气。

七五年的正月初一下午两点,我生下了大儿子。下午邻居给我端来了一碗饭,那时基本没有什么粮吃了。

正月初三,母亲和养父来了,母亲跟我说:“我给你养父说了,去年你还我们小麦还多五十斤,我给他说给你称三十斤面就行了,我还给你拿了10个鸡蛋和两斤红糖。”这就是我生孩子吃的东西。 

现在家里的重担全落到了我的肩上,我婆婆你说她傻,她不傻,你说她疯她不疯,她就是个半疯子,她高兴了给我看孩子,不高兴了,不骂人,就是胡闹。我想不管我的婆婆对我怎么样,我都能忍受,只要丈夫理解我这就够了,再苦再累也值得。 

孩子几个月时,天气还很冷,队上决定三天不交超资款的,要来拉家里的东西。因为我公公是个瘸子,婆婆是个疯子,那小妹还小,所以每年都会欠队上钱。在没办法的情况下,我只好回娘家去借了。

到了娘家,大弟弟在院子里连看我一眼都没有,我走进门,母亲在炕上坐着,养父在桌边抽烟,很凶的样子,小弟的脸也掉的很难看。我去没有两分钟,养父和大弟弟就出去了,他们俩都知道我去的用意,我也知道他们俩都不欢迎我。看见他们那样对我,我心里很难受,很不是滋味。再伤心有什么用呐?人说:“人穷街头无人问,人富深山有远亲。” 

我和母亲说了队上的情况,母亲说:“傻孩子,从今往后再苦再难,也不要再回来了,你有天大的事情,你自己做主,自己想办法,以后再大的困难自己克服。你不要再找你的养父了。” 那时候天都黑下来了,家家户户都点着灯了。母亲说:“傻孩子你快走吧,我帮不了你了。”于是就把我送出了大门。回去的路上风吹得很大,天上还飘着雪花。我走到那北坡里有很大的一片坟园,风把路边的土地吹得刷刷的响,好像有鬼在我身后一样。我不禁加快了脚步,我想我一定要把我们的日子过好,我要自信自强!从那天起有天大的事情我再也不跟他们说了,我要用乐观的态度去对待任何事。 

那时我的丈夫真好,我的娘家对我那么不好,他也没怪过我,虽然每天都很平淡,虽然很贫穷,但我的丈夫和我一心过日子。 

七五年的春天,我在院子里种了很多蔬菜,有西红柿、南瓜……那一年我很开心,各种蔬菜都长得特别好,人家都说那南瓜很大叫枕头瓜 。养父来了,他拿了一个回去称有12斤重。

转眼到了七七年的六月份,我把小麦都收完了也打好了。那天太阳很大,晒得人睁不开眼睛,我许久没见的丈夫回来了,我很开心,可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消失,他说:“我有四年的工龄了。这一回,我要回来不在矿上干了,他们就给我八百元,现在我把申请书写好了,也递上去了。”听他这么说,我很生气。家里那么穷,他如果没有什么收益,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呀?一家老的老小的小,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我把话和他摊明了,我说:“你如果想回来,你就回来吧,我也挡不住,你今天回来,咱们明天就去办离婚手续。”听我那么一说,他下午就回矿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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