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傍晚，满天灰云，不知出于谁的手笔，街道涂满深铅素描色，和着空气里让人发慌的闷…若雨坐在落地窗旁，带着焦躁感，等了度檬一个小时零五十多分钟。
自从结了婚，一直没再联系，当然这不是因为仇恨。若雨和度檬哪里有仇恨，都只是见色忘友罢了。“嗒嗒嗒”高跟鞋带出特别有节奏的促步声。若雨抬头，认出了朝自己走来的人，是度檬，这些年，她变了，没了以前的娇楚动人，反倒有点苍老，对视那一抹笑，若雨傻了眼，同龄眼角显有皱纹，眼里有红血丝，睫毛应该是来的路上匆匆画的，眼角到鼻翼两侧有哭过的沟壑，精致惯了的她，怎么可能忘记扑粉补妆，对襟上的扣子错扣，中间那颗松散，还记得上一次分开，彼此牛气轰轰“滚”，如今还不是又滚在了一起。
若雨一下就分出了自己穿名牌的优势，直觉上不觉得自己哪里值得骄傲，反倒有种未开口同命的相连感，可能度檬过的是点了倍速的孩奴生活，若雨想起自己，被宠很幸福，但没有孩子一直都是戳心的伤。
“虾仁面两份，干贝炒米线一份，半个小时后上两份双球冰淇淋……”喜好是学生时期惯出来的，那时为了手上有零花钱，课余时间里两人会打几份工，一个月吃一回这家，如今心事重重的表情，出卖了彼此，一切不再如从前。
“若雨……”度檬没动筷，许久才开口说了半年未见的第二句话，第一句是电话里的“我们老地方见吧。”
若雨毫无饿感，憋一肚想说的话，可能从认识都没等过她那么久，准备拿筷子的手悬在半空，彼此同样口型“我明天准备离婚。”
“明天周三，希望好聚好散吧。”对面的人镜子般倒映着自己的如负释重。追了三年，恋了一年，结婚半年的那个人，从来没和自己大声说过话、但那天摔了花盆……婚姻虽不完美，不至于往离婚的方向偏，若雨此刻脑抽着翻出手机，码字，“我们离婚吧！”对话框发送的消息在不可撤回的信息页面。
窗外瞬间电闪，天气预报说的大雨还没下。若雨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身子，双手抱紧自己，对面，度檬胡乱抽着纸巾在抹眼泪，“五年了，我还应该怎样讨好他妈，天天是看我这不顺眼那也不顺眼。”不知何时服务员端上开了盖的啤酒，度檬边喝边哭。
若雨看着对话框回复的“好”，笑出眼泪，抓起另一瓶啤酒灌进肚，
“小檬，你在这干啥！”说话的男子是度戕，度檬的哥哥，手里牵着的小女生兴奋在喊“姑姑，姑姑。”两人不知何时在这里出现，度檬眯着眼睛从缝里望望眼前的人，憨笑“嘿嘿嘿”。
“阿姨，给，糖，姑姑不开心。”若雨接过糖果，和度戕礼貌点点头，算招呼过，可能是看了天气预报，两人没停留，拉着手走远了。
“小雨，你陪我聊聊天，好吗？”度檬的恳求声里带哭腔。
“没问题。”不过半瓶啤酒下肚，若雨倒越喝越清醒，“美女，唠点啥，准备唠几块钱的……”语气诙谐却没能让气氛和谐。度檬那里像信号延迟，卡了自己，盯着啤酒瓶发呆。
许久，彼此一句话不说，度檬顾不上什么面子，双手同时抹掉眼泪，刻意控制才有了成年人的冷静，“19岁嫁给他，结婚五年？五年都没自己的孩子，刚刚过去的，是我哥，比我晚一年结婚，孩子今年三岁……”心像剜去一块，哭不停。
若雨低头，又开一瓶啤酒，吸吸鼻子，兑瓶口，猛灌自己。
“他妈简直就是奇葩界的奇葩王，奇葩到极致！”度檬话匣打开，情绪波动很大，拍桌，若雨预测到会有咆哮，撤离桌面上的最后一瓶啤酒，看着盘子被震得晃动。“结婚以前去他家他妈就嫌我穿的太丑，你说说哪有第一次去他家穿他妈衣服回来的，在餐桌故意把汤弄撒就算了，她儿子送我回家她又把他喊回去，在家待了一个多小时，我发现包没拿，回去拿，你猜我隔着门听到了啥……”说到这，度檬冷笑起。
看度檬情绪缓和了些，若雨放手里的啤酒在桌上，配合着问“听到了啥？”
“奇葩王对奇葩儿说，儿子，你别结婚了，我养你一辈子。”“我去，你婆婆……”看着度檬瞪眼“嗯？”若雨呸呸两声，“你前婆婆是神经病吧！”若雨比较好奇为什么“你当时是被鬼附身了吧，都这样了还嫁过去？你傻呗。”“呵呵”度檬认可点点头，替自己惋惜“当时是真傻！现在不会了。”度檬仰着头，确认度戕走远，解释着，“我哥那时大学刚毕业，家里攒了十万，准备买房，我哥偏要做生意发横财，哪那么容易，结果被骗全搭进去，还借了高利贷抵押现在住的房子。现在想想，那破瓦房，抵押又能怎样！不过会无家可归！他不知道哪听说的我哥的事，替我哥还了高利贷，没让我们一家人流落街头。我嫁进他家第一天他妈就拿这事威胁我，说，如果我们把她赶出去过二人世界就把我哥关进大牢，不许我们蜜月旅行，不许晚上在外面吃饭超过9点回家。”
若雨翻着桌上的面，现在的自己除了有时间发闲，还有时间胡思乱想，度檬站起，若雨以为她要拍桌子大叫，哪知，拢走了桌上的最后一瓶，泯一口，浑浑噩噩将自己跌坐在椅子，“婚后，每次赶上例假，俩人睡一个房间睡到中午才醒，有时候到下午两点，家务他从来没碰过，朋友同学聚会，红事白事我一次都没去过，提起这些，家里的门都是反锁的，说我去就只会往外掏钱，说他们家没闲钱让我送人。好在婚后第二年他妈认识了一老头，忙着谈恋爱，熬了五年，账终于清了，今天之所以迟到，就是在家算总账，他妈，算了足足三遍。”
“那你前夫呢，每次他在哪？”若雨终于还是没有忍住问了一句。度檬不屑提起，“哼，他从来没有尽过当老公应有的责任，自从结了婚，他就是行尸走肉……他妈说什么就是什么！”
夜深了，度戕接走了度檬，对若雨真挚说了谢。天空上，月亮没走，狂风过后不是暴雨不停。若雨呆坐在出租车上。
车子在高档小区门口停下，那里是若雨和欧振阳的家，现在看来，应该叫一个人的房间。准备睡觉的若雨，习惯脏衣服入洗衣机前翻过口袋，再放进去。若雨想起他离开家一个星期了，如果第一个孩子没有打掉，应该和下午看到的小孩一般大，估计是女儿……想到这，若雨笑弯了眉。
手里的检测报告膈了心，〈妇幼保健院检查结果表〉，日期：2018。05。26……若雨一下子懵了，她不断告诉自己，不会的，一定误会了，不可能的……姓名：亾晴……阳性……检查结果：怀孕四个月十一天……勇气这东西一下子耗的干净，好奇心这东西腐蚀脑细胞，让人仔细看了详解，一把将纸揉成团扔进垃圾桶。本能搜着过年那段时间的记忆。
刚过元旦，欧振阳开玩笑说，“你要是再忙设计图纸，加班加到不回家我就把你休了。”若雨狠瞪一眼，威胁着：“你敢！”后来公司实在腾不出空闲，若雨怕影响他休息，在公司通宵加班赶稿。婆婆打电话让回家吃饭，说想闺女。若雨本是拒绝了说公司太忙，想起这些年处的比亲生还亲，加上两家不过十分钟的车程，公公婆婆疼自己超过疼欧振阳，为了避免婆媳矛盾，特意住了别的小区，公公常常驾车带婆婆来，每次都是大包小包装满，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添东西，推开家门常常能看到家里，被收拾过的干净整洁，锅里有热汤热饭。那天，可能不该来，若雨在婆家楼下，听见房里在吵架：“保证你们抱上孙子不就行了……”“不稀罕，我们不稀罕。”“我不稀罕，给我滚！”听对话不友好，若雨知道欧振阳的坏脾气，担心着可千万别把老两口气过去，飞奔上楼。冲进门嗲气着：“爸爸妈妈，我回来了。”“好了，老头子，好了好了……”
来不及尴尬的若雨被拉到餐桌吃饭，桌上摆放的都是自己最喜欢吃的麻烦菜系，估计这些精心挑选的新鲜食材，是公公婆婆一早赶早市买的。
想到这些，若雨眼角滑出泪珠，“对不起，爸爸妈妈，对不起！”要不是我忙工作，也许结果不是这样，肯定不是这样……不知不觉天亮了，这一夜，竟偎在洗衣机边的木椅睡着了。
“叮咚……”门铃在响，若雨刚站起来，腿麻到又瘫坐回去。
门推开，正是消失许久的欧振阳，脸上的笑特别尴尬，“我回来拿东西，一会就走。”
若雨没力气敷衍谁，眼泪轻在脸上肆意妄为淌着，双手像被捆绑而失去了擦泪的能力。
民政局门口，有幸见到度檬家的任何，任何长的还不错，就是当真他是度檬口中的妈宝男，很可惜，亦如身边这个凭空消失的欧振阳，同一种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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