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帝国东北边陲,受降郡。
地理位置的原因,九月的落马城早已经步入冬季,刚下的雪,在明月当空的夜里格外白。
城南南府一隅。
一处挂着“无忧处”牌子的别院内,灯火忽明忽暗。此处虽然归属南府,但却于南府的灯火通明形成鲜明的对比。
“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吧?”屋内一名面色苍白,身形消瘦,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躺在一张藤椅之上,透过没有窗纸的窗,看着空中一轮明月喃喃道。
少年眉头紧锁,双拳也不自觉的握了起来,月光入眼,细看去,少年的眼眸却是变得猩红且深邃,他的思绪也已经回到了八年之前。
少年名叫南无边,他本来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来自太阳系中的湛蓝星球,本是一名化学院士,八年前一次实验,实验所用的药物被人动了手脚而引起爆炸,实验桌边的南无边首当其冲,直接被离子化了。
或许是缘分,他重生在现在这躯体的之上。这躯体本名也叫南无边,南府少府主,死于八年前一次有意而为的“意外”,那次意外,南无边龙骨尽断,大罗金仙也无回天之力。
龙骨,为人后背上的主心骨,骨断人亡!此骨也为修习骨气之必须。
当时身为南府府主的南北,也就是南无边的父亲,救儿心切,未经南家长老会许可,私自动用南家禁物“天怒骨”,强行给南无边换骨续命,命虽然续上了,但是天怒骨无法与南无边的身体融合,南无边只能瘫痪在床,浑身只有左手和头能动弹。
此事被南无边二叔利用,联合长老会无限放大,最终南北主动卸任府主之位,跋山涉水为南无边寻找能治愈南无边的圣药。南无边的娘亲经此挫折,更是直接抛下他们父子离去。
“父亲,这么做,值得吗?”
藤椅之上的南无边,丹凤眼微动,两行热泪滚下。
正当南无边抹泪之时,一个全身都包裹在黑衣下的人影自角落的黑暗处现身,“小南!有一股实力强大的人朝着这个方向赶来,似乎再追杀一个人。”
“哦?”
南无边闻言,微微一笑,“能让你感觉到强大的人不多吧?老规矩,冲咱们来的,你就带着芽儿走......”
这时,隔壁偏房传来一阵鼾声,南无边尴尬道:“这个小妮子,一天天就她睡的香!”
他口中的小妮子,正是芽儿,一个从小就跟着他的丫鬟,这八年来,也是她不离不弃的照顾,才让南无边得以苟活。
“来了!”黑影再次出声提醒,说话间,一道身影已经来到近前,直奔着南无边的方向而来。
南无边微微皱眉,摆了摆左手,身边的黑影身形一闪,再次潜入黑暗的角落之中。
“无边!”一名饱经沧桑的中年男子,跃过墙头,迈步进了没有门的“无忧处”,他看着窝在藤椅上的南无边,关切的清唤了一声,然话音未落,眼泪儿先是掉了下来。
“爹!”来人正是消失了八年的南北,南无边声音哽咽的喊了一句之后,四目相对,久久无言,千言万语,尽在一望之间。
过了良久,南无边率先打破沉重的气氛,他冲着南北伸出左手,咧着嘴角,语气轻快道:“爹,还差半个时辰,你就迟到了!”
南无边看着苍老了许多的南北,内心的恨意瞬间攀至顶峰。他狠他二叔的残忍,恨她娘亲的绝情,但是他最恨自己的无能,是自己让眼前这位父亲,在本该辉煌的年纪四处奔波,替自己与阎王夺命。
“无边,这么些年,苦了你了!”南北迈步上前,一把抓住南无边瘦弱的小手,用手掌轻轻的摩擦,仔细的探查无边的伤势。
“爹对不起你,药我没找到!”南北说道此处,手中力度不由得变大,他愧疚的看着南无边道:“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有办法的。”
“没关系!这么些年,我已经习惯了!再说,我现在可是一名小医师哦。”南无边冲着不远处桌子上的一堆瓶瓶罐罐努努嘴,认真道:“我已经合成了造化丹,一定能让我站起来的!”
南北过脸,看着不远处桌子上的形状奇特的物件,内心十分差异,他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南无边。
“咳咳!其实,几年前有一位大能经过此地,他觉得我是个丹道天才,所以就传授给我一些炼丹之术。”南无边随口胡诌,他总不能说自己是重生来的吧,也不管自己的爹信不信,反正就是扯。
“也好!”南北看着满嘴瞎话的无边,内心的苦痛难以言表。
一番探查下来,南北发现无边的伤势竟有好转,不由得慢慢相信了他的话。
“你想吃什么?爹去给你弄。”南北起身来到门口,揉了揉滋润的眼眶,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问道。
“爹,我想吃肉!”南无边嘿嘿一笑,吧唧吧唧嘴道:“我记得小时候,爹做的红烧肉最好吃了!”
“好,爹去给你做!”
南北闻言迈步出了门,直奔南府厨房的方向而去。
黑影再次现身,他担忧道:“除了你父亲,还有多股更加强大的实力围绕再我们周围!”
南无边摆摆手,没再说话,黑影再次退回黑暗之中。
夜恢复了最初的平静,但这平静之下却已经暗潮汹涌。不多时,厨房那边传来“当当当”的剁肉声,这声音却显得十分急促,或者说,有点赶时间的样子。
“老黑,你去看看!”南无边眉头微皱,招呼了一声黑影。
黑影刚要出门,厨房那边便传来了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他转身看了一眼南无边,见他摆摆手,便再次隐入黑暗之中。
南无边够着头,透过窗子向外望去,一个人影正朝着南无边所在的方向走来,但是看身形怎么也不像南北。南无边心头一震,莫不是父亲出事了?他左手靠在藤椅的扶手之上,食指有节奏的敲打着。“啪嗒!啪嗒!”,看似放松无比,脑子却在飞速运转。
“你爹有急事,托我把这碗肉给你送来!另外,你爹给你留下一枚玉牌,遇生死危机之时,捏碎玉牌,可解这世间一切危机!”人影说完,在门口放下红烧肉边离开了。
“什么?”南无边眉头再皱,停下不停敲击的手,单拳紧握。
人影闻言脚步顿了一顿,他背着身,仰脸四十五度角看天,语气冷漠:“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但是赖活着却会拖累他人,你说对吗?”话音落,人已经消失不见。
出事了?这是南无边第一反应。刚才老黑多次提醒,除了自己的父亲,还有其他人。但是凭借自己父亲实力,想要悄无声息的拿下他绝不是易事,还有,这个人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
“老黑!什么情况?”南无边红着眼低吼道。此刻,南无边更加痛恨自己的无能,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自己的父亲好不容易回来,却在眨眼间再次失踪。
“他被人带走了!另外一股实力强大的人,就是奔着你父亲来的,不过他们并无杀意!”黑影微微欠身,停顿了一下,语气之中不乏歉意的说道道:“他们实力太强,我拦不住。还有,你父亲好像自愿跟他们走的,他们好像认识!”
“嘭!”
南无边左手重重的拍在藤椅的扶手上,嘴角微微上挑,漏出一抹嗜血的微笑,良久,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老黑,我教你的,你已经熟练了吧?”
“真的要这样吗?你可能会死!”黑影点点头,关心的劝了一句。
“我想博一把,我要我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南无边双眼猛然迸发一道精芒,他指着空中颗最耀眼的星,一字一顿说道:“我不死,便要如这星辰一般,星光撒满这个世间,我命由我不由天!”
话音落,远处便传来阵阵钟声,钟声悠长浑厚。
“动手吧!”南无边翻手拿出一颗晶莹剔透的丹药吞下,转脸看着身后的黑影,再次嘱咐:“照顾好芽儿!”
南无边在黑影的搀扶之下,平静的躺到自己那张破烂的床上之后,双眼缓缓闭上。他知道,八个时辰之后,他可能再也睁不开眼,但他没有一丝犹豫。
八年!他就是为了再见父亲一面,他已心无牵挂,终有放手一搏。
黑影看着床上的南无边,慢慢静下心来,熟练的手法了然于胸,没有一丝犹豫,点燃一炷香之后,他直接冲着南无边的的身体一阵拍打,凌厉的掌风,夹杂着声声骨碎。
床板之上的南无边,牙关紧咬,豆大的汗滴汇聚在一起,顺着棱角分明的脸庞,款款而流。即便是如此,他也没发出一丝轻哼。
黑影施展的招式,简单粗暴,就是在不伤及其他的情况下,震碎他除了头部和用天怒骨替代的龙骨之外的所有骨骼。
一炷香的功夫眨眼而逝,床上的南无边早已经昏死过去,四肢瘫软,只有胸口在不断的起伏。
床前的黑影收功负手而立,双手不自觉的抖动着,他紧张的盯着床上的南无边,生怕漏过一个细节,从而错失良机。按照南无边的交代,他只需要在一炷香之内拍断他的所有骨骼变好,其他的全看南无边自己。
三更时分,南无边本来还在起伏的胸膛,直接塌了下去,再无起伏。
一直守着南无边的黑影,见状立刻起身,他伸手探查南无边脉象,无一丝跳动的迹象,南无边已死!
黑影收回颤抖的手,强压下心中的悲痛,转身拿来了放在门口的红烧肉和一枚玉牌。
玉牌入手冰凉,一摸就不是凡品,黑影不忍多看了两眼,过了良久,他放下手中的玉牌,看着南无边道:“你父亲做的红烧肉,你想吃了就起来吃口,要不然明天芽儿可不会给你留。”
黑影苦涩一笑,再次归隐于黑暗之中。他明知南无边已死,但还未到最后的时间,他仍然抱有一丝幻想。但是,他却没有勇气在这等着,他怕等到最后还是失望。
翌日,朝阳驱散了黑暗。
一道俏丽的身影出现在南无边门前,她揉着大而亮的眼睛,睡意朦胧的迈步走到南无边床前,大大咧咧的坐在南无边的床上,伸手推了推南无边,“起床了南哥!”
她就是南无边口中的芽儿,身着粗布破衣,俏丽的脸蛋却满是烟火的痕迹,只有一双明亮的大眼,闪烁着本该这个年纪才有的风采。
然而话音未落,她鼻子微动,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便盯上了床边放着的那碗红烧肉。
“好呀!你们两个偷偷吃宵夜,黑叔叔,你给我出来!”
黑影自门口出现,不过再无高手风范,只见他满身酒气,脚下步伐凌乱,他靠着破旧的门框,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抚摸着门框上的每一个痕迹,嘴里嘟嘟囔囔道:“以后,只有咱们两个相依为命了!呵呵,这贼老天,你不公啊!”
正在往嘴里塞肉的芽儿,闻言直接愣住,她不敢相信,一觉醒来,物是人非。
芽儿伸手探了探南无边的鼻息,又趴在南无边的胸口静静的听了片刻。再起身之时,已是满脸泪痕,她双手抓着南无边的肩膀,一边哭喊,一边不停的晃动。
“南哥,你别死,你答应我让我照顾你一辈子的!”
“南哥,你给我起来,不睡了好不好?”
“南哥,是不是我不听话,你故意装死要赶我走?你起来说话,你说让我走,我就走,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不要玩了!”
“啪!”,倚在门口的黑叔,一把甩开手中的酒壶,他摇摇晃晃的走上前去,一把拉住芽儿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安慰道:“别闹了,让他安心去吧。”
芽儿没有理睬黑叔,依旧抱着南无边不断的哭喊。
“好了!”黑叔忽然暴起,一把拉开芽儿,指着床上的南无边道:“我答应帮你照顾芽儿,就一定做到,你安心去吧,但愿另一个世界没有这么多苦难。”
说罢,他不由分说的扛起芽儿迈步就要出门。
“咳咳!老黑,你真走啊?”
已经出门半步的老黑闻声愣住,就连一直哭喊的芽儿也懵了。什么情况这是?诈尸了?
老黑猛然转身朝着南无边所在的床上看去,床上哪还有南无边的人影,老黑扛着芽儿迈步进屋,转眼一看,南无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悠然的坐在藤椅之上。
“南哥!”芽儿见状从老黑身上挣脱下来,奔着南无边就扑了过去。
门口的老黑,看着藤椅之上抱在一起的两个娃娃,内心一直提着的一口气也终于送了下来。
南无边一边哄着芽儿,一边给老黑递过去一个放心的眼神。
看着四肢收放自如的南无边,老黑感慨道:八年蛰伏,这一夜腾龙!毫无疑问,南无边战胜了自己,更战胜了命运。可能真的要如他所说的那般,他的命运由他自己主宰,至此,他那颤抖的手终是不再抖了。
就在大家一阵欢喜的时候,“无忧处”的大门被人一脚踢开,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南残废!今日南府龙骨大典,你二叔特地让我来请你过去!”。紧接着,一颗拳头大小的雪球直接撞击在窗户上,散落的雪花折射出偏偏彩虹之后,飘洒在窗边藤椅上,南无边和芽儿更是被溅了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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