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你他妈给我睁开眼睛!”
林秋雨歇斯底里的怒吼着,看着从指缝里喷射而出的鲜血,觉得那鲜红的颜色,刺得自己的眼睛生疼,所有学习过的战场急救知识,在喷射而出的鲜血面前,可笑的,就是写满文字的一张废纸。
M67式破片手雷,几百枚破片,在高爆炸药的驱动下,时速达到700米以上,其中的一枚破片,轻易的就撕开了牛二的脖子,那巨大的翻卷伤口,就像那个缅甸女人翻开的嘴唇,发出呲呲的声响,无情的嘲笑着生命的脆弱。
喷溅的鲜血变成了一股股的血沫,林秋雨的手指,已经摸不到牛二脖子上的脉动,那腥红的鲜血,就像被烧红的钢水,烫的林秋雨的全身都在痛苦的抽动。
他无助的压住牛二被撕开的脖子,眼前的视线里,都是一片淡淡的腥红,他无助的看向不远处的空地,秦川作战裤的右腿,已经被鲜血染成了暗红,他右手紧紧拽着手里的急救包,左手撑着地面,正在向着前方用力的爬行。
王勇痛苦的蜷缩着身体,手雷的破片,划开了他的肚子,他捂着流出腹腔的肠子,用头呛着干燥的地面,嘶哑着嗓子对着秦川狂吼,
“救队长,快救队长!”
远处的山坡上,程诚因为跑的太急,像块滚下山坡的石头,翻滚着,头部撞到了一块石头。
林秋雨的视线里,淡淡的腥红变得更浓,他无力的松开自己的左手,牛二已经停止了呼吸,他的脸色像血一样的惨白,总是嬉皮笑脸的圆脸上,凝固着死前的惊骇表情。
林秋雨无力垂下的右手,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存在肌肉里的记忆,让他马上知道,那是突击步枪的塑料枪托。
一把抓住突击步枪,他似乎找到了回头的勇气。
陈忠义就那么安安静静的靠着一颗嫩绿的小树,迷彩的作战服上衣上,领口的扣子总是被扣好,让他壮实的腰背,总是显得挺拔又板正。
林秋雨远远的看着他,透过猩红的视线,好像看到他的脸上,荡漾着让人温暖的淡淡笑容。
林秋雨恨自己的眼睛,它们拥有宽广的视线,不仅能看到他脸上的笑容,也能看到他被炸烂的胸腹。
焦黑的布条,翻卷的肌肉,粉红的内脏,染血的白骨。
他在爆炸前的最后一刻,横身扑向了那个缅甸女人,为所有的战友,抗住了大多数的破片,拼到了一丝活下来的机会。
林秋雨像个没有了思想的人形木偶,他木呆呆的站起来,端好了突击步枪,熟练的拉动了枪栓,打开了保险。
他抬头看了看天。
爆炸前明亮又湛蓝的天空,现在,好像一块让人无法呼吸的猩红幕布。
手指扣动了扳机,清脆的响声在耳边炸响,一枚滚烫的弹壳,旋转着划出亮眼的轨迹。
倒下的是一个缅甸女人,她急匆匆的在向村子里奔跑,双手提着红色的特敏,被子弹撕开了后背,她前冲着扑倒在地,滑稽的就像个摔倒的木偶。
“队长”林秋雨听到自己空洞的喃喃呼声。
“我的枪口,永远不会对准女人和孩子!”
遥远的天际,传来队长曾经明誓的轰隆响声,林秋雨愣在原地,茫然的看着猩红的天空,在眨眼之间,变成了漆黑的黑洞。
浓重的黑色,完全笼罩着世界,林秋雨用力的扣动着扳机,突击步枪的枪焰,撕开浓重的漆黑,让他看到眼前,闪现着一点点的光明。
寻着那一点点光明,林秋雨用力的睁开了眼睛。
明亮的阳光,穿过草帘子上的空隙,生成的光晕之中,飞舞着淡淡的尘雾。
叶清明靠在草帘子的旁边,盘曲的双腿显的又长又直,她披散着乌黑的头发,侧脸显出柔美的消瘦,在阳光的映衬下,她的睫毛在微微的抖动,她像一尊鲜活的塑像,安静的靠着草帘边的土墙,右手里面,紧紧握着一把短小的骨刺。
林秋雨轻轻的呼吸着,安静的欣赏了一下这静逸的景致,他虚弱的偏了偏头,看到草床的床沿边,林惊蛰趴在自己的腰侧,皴黑的小手,小心的触碰着自己的胳膊。
叶谷雨蜷缩在火塘的旁边,尽量的曲起高壮的身体,脑袋下面枕着他那双硕大的皮靴,嘴里发出轻微的鼾声,就像一只冬眠的黑熊。
林秋雨再次的闭上眼睛,用力驱赶开那个清晰的噩梦,再次睁开眼,费力的抬起右手,看了看自己胳膊上的皮肤。
大片大片通红的皮肤上,紫色的皮疹醒目又丑陋。
感觉了一下肋下的伤口,没有麻痒也没有刺痛,胸腹之间,也没有任何不适的反应,他用舌头舔了舔上颚,溃疡的面积已经扩散到整个上颚,就连一向坚固的牙齿,都开始有些微微的松动。
就像是回光返照,现在的身体,是一种假性的良性反应,身体里的辐射,正在积攒着致命的毒性,一旦爆发,他就会在身体的溃烂中,享受痛苦无比的死亡过程。
林秋雨的右手缓缓的垂下,摸了摸林惊蛰毛茸茸的脑袋,嘴角扯了扯,漏出一丝勉强的笑容。
林惊蛰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她缓缓抬起脑袋,一双大大的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雾蒙蒙的盯着林秋雨的脸看了看,她小心的捧着林秋雨的右手,压抑的发出呜呜的哭声。
叶清明猛的之间回过了头,她脸上的惊喜只存在了一秒,清秀的面容上就回复了一贯的平静,她放下手里短小的骨刺,拢了拢披散的头发,扶着地窝的土墙,慢慢的站直了身子。
她跨过蜷在地上的叶谷雨,来到草床的旁边,摸了一下林惊蛰的脑袋,擦了一下林惊蛰脸上涌出的泪水,稍稍安抚了一下林惊蛰的情绪,她屈身蹲在林秋雨的头前,往前俯了俯身子,让自己清秀的面孔,慢慢靠近林秋雨的耳边。
“你有办法对不对?”
清脆的嗓音不急不缓,靠近的身体,没有荒原住民那种馊酸的体味,反倒带着一股青草的清新气味。
林秋雨偏偏头,直视着叶清明那双明亮的眼睛。
没有躲闪,没有畏缩,那双眼睛里,只有一种安心的平静。
林秋雨努力的笑了笑,动了动脑袋,不再和叶清明对视,也躲开这个特别的姑娘,呼吸间喷在脸上的灼热气息,还有她散落在自己脸上的一缕头发。
相信她,就不用在考虑泄密的后果。
“你知道西面那片碳化的树林吗?”
叶清明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她大概明白了碳化的意思,那一片黑黢黢的小树林,每一颗树,确实都像是长在地上的粗长泥炭,没有住民对那片树林有任何的兴趣,那些碳化的树木,放到火塘里去烧,会冒出绿油油的刺鼻毒烟。
看到姑娘点头,林秋雨笑了笑,让自己的身体彻底的躺平,他盯着头顶地窝的土顶,回忆了一下那片碳化树林的地形,
“树林西面有一棵树干裂开的碳化大树,你在它的周围找一找,能看到一块三角形的白色石头。”
“那块石头底下,埋着一个黑色的箱子。”
叶清明眨了眨眼,脸上并没有漏出什么惊奇的表情,她看了看闭上眼的林秋雨,站起身,拢好自己散落的头发。
林惊蛰怯生生的拉了一下叶清明的衣袖,仰起头,皴黑的小脸上,满是一种执拗的乞求。
叶清明摸了摸林惊蛰的头发,拉着女孩来到地窝的门口,她捡起地上那把短小的骨刺,拉过林惊蛰纤细的胳膊,把那把短小的骨刺,塞到林惊蛰的小手中。
林惊蛰紧咬着嘴唇,握紧了手里短小的骨刺。
叶清明走到火塘的边上,蹲下身子,看着弟弟睡着后那张憨厚的大脸,狠了狠心,用力的拍了拍叶谷雨的脑袋。
叶谷雨这个憨货,一天的全力奔跑 ,回到东一区的时候,爬着进到了林秋雨的地窝,饥饿加上脱力,他到现在还在酣睡。
熟睡中感觉到脑袋的震动,他晃了晃头,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脑袋,睁开眼,先是闻到一股从皮衣里窜出来的酸臭,又听到肚子里面咕噜咕噜的空瘪响声。
这个憨货翻身而起,伸手就去摸腰上的皮囊,粗砾的大手一把抓空后,他眼神呆愣的看着前方,猛然间想起来,还有一个叫米粒的女孩,长的白白净净的,比东一区里所有的丫头都要漂亮,说话的声音还格外的好听。
自己还有两个皮囊在这丫头手里,皮囊里面装满了圣餐,为了这两个皮囊,这个憨货撅着屁股站了起来,一眼看到草床上的林秋雨,他裂开大嘴笑了笑后,转过头,看到叶清明,挑着眉毛站在身后。
叶谷雨立马耷拉下脑袋,撅着屁股,身子向后缩了缩。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瞒着我?”
叶清明向前迈了半步,有点好奇的盯着叶谷雨。
叶谷雨什么话都没说,矮下身子蹲下来,脑袋像要扎到裤裆里,心虚的低声嘟囔着,
“我饿了。”
叶清明挑了挑秀气的眉毛,压下心里的好奇,拉紧身上狼皮的皮衣,她俯下身,从火塘边的土台上,拿起林秋雨用过的那把钢刺。
“我给你熬了肉粥,你吃完后,好好的看住地窝。”
叶清明走到了地窝的门口,最后摸了摸林惊蛰的脑袋,拉开草帘,离开了温暖的地窝。
外面的阳光明亮,远远的向热湖的方向看去,仅仅只是七天的时间,热湖边那成片成片的黝黑土地上,神粮的种子已经发出了绿芽,无数油绿的叶片连绵不绝,组成一张铺满大地的油绿地毯。
叶清明迷醉的看了看好像铺满大地的那片油绿,绕过地窝,分辨了一下向西的方向,戴好狼皮的帽兜,握紧手里的钢刺,迎向极冰荒原的无尽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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