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一区的聚集地里,只有还在吃奶的孩子,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才能见到明亮的阳光。
好吃懒做的,活该就要早早的饿死。
外面的天光,黑沉沉的没有丁点的光亮,米粒蹲在火塘的旁边,往微微摇动的火苗中,添加着好烧的小块泥炭。
又宽又长的草床上,叶谷雨盘坐着身体,耷拉着脑袋,像是刚从冬眠里醒过来的黑熊,哼哼出几声怪响,努力想要睁开自己的眼睛。
今天就要去凌冬山脉,一晚上的兴奋,让这个憨货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甚至脑袋前面的草床上,被他无聊的抠出来了一个硕大的窟窿。
叶丰收从地窝的里间里走了出来,揉着老腰,拄着那根枣红的木棍,他慢悠悠的走向了土台,昏黄的老眼,看到正在生火的米粒,他脸上深深的皱纹里,挤出来一点淡淡的笑容。
长的周正,说话又好听,没有父母的拖累,也没有兄弟姐妹需要照顾,最重要的是,这女娃子,虽然有点串皮,但还是和家里的王八犊子,流着一样的血脉,都有一个共同的祖宗。
抱着一包裹可以活命的粮食,两只脚都要走烂了,还咬破了嘴唇,想要爬到聚集地里,找到自己家那个不让人省心的王八犊子。
虽然这女娃看起来太矮,身子骨又显得太单薄,但是家里缺不了她的一口吃的,风干的狼肉,也能让她再涨涨个头。
好久没有笑过了,叶丰收抬起枯瘦的左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老脸,好让接下来的笑容,不会显得那么生硬。
路过草床的时候,他撇了一眼叶谷雨,抬起右手,一棍子抽向这个没点眼色的王八犊子。
“嗷”的一声公鸭嗓子,叶谷雨立马撑开耷拉的眼皮,他瞪着一双牛眼,看着老爹慢悠悠的走向土台,那根溜圆的木棍,一下一下的杵着地窝里的土地,看着不像是刚才抬起来过。
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脑门,刚刚那点疼痛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低声嘟囔了一声,全当刚刚是做了个梦。
完全清醒后,他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抱起草床顶上那个很大的狼皮包裹,解开扎紧包裹的皮绳,叶谷雨一脸傻笑,一样一样翻看着包裹里,为了去凌冬山脉,精心准备好的各种家伙。
叶丰收佝偻着老腰,坐在干净的土台上,两手撑着那根枣红的木棍,人老了,在温暖的地窝里,也要披上狼皮的皮衣,看了看那王八犊子坐在草床上,又宽又壮的肩膀头子,还有冒着油光的一身粗皮,叶丰收捏了捏手里的木棍,嫌弃的耷拉下自己的眼皮。
眼角的余光中,米粒已经让火塘里从新窜起了红亮的火苗,她开始在火塘的架子上架上了铝锅,铝锅里已经放好了神粮和狼肉,还有一把翠绿的野菜,这是她昨天从湖边的田地里,幸运发现的一颗灰菜。
熬上早起要喝的肉粥,米粒离开了火塘,穿着一件过于肥大的麻布衣服,拐着脚来到草床的旁边,伸手拉了拉叶谷雨粗壮异常的黝黑胳膊。
叶谷雨撇了撇嘴,伸手护住怀里的狼皮包裹后,一双牛眼瞪了瞪米粒,
“干啥?你没看见我正忙呢!”
米粒仰着脸,倔强的盯着叶谷雨的牛眼,再次伸手拽了拽他的胳膊。
叶谷雨烦躁的抓了抓脑袋后,扬起一只攥紧的硕大拳头。
这只拳头慢慢的向前砸了下去,却在半路上,碰上了一根枣红的木棍。
“啪”的一声抽击脆响,伴着叶丰收气急败坏的苍老声音,“忙你娘的王八犊子。”
“让你洗洗你那张脏脸,让你擦擦你身上的臭皮,是让你活的有个人的样子,你个王八犊子还不愿意?”
“你那个王八拳头想要打谁?”叶丰收捏紧枣红的木棍,高高扬起的举过了头顶。
叶谷雨嘟嘟囔囔的缩起了脖子,米粒转过身,低着头,张开了胳膊,瘦小的身子,却挡在叶谷雨壮硕异常的身体前头。
枣红色的木棍,带着风声划过空气,重重的杵在了泥地上头,“再敢给我犯浑,我打死你个王八犊子”。叶丰收咬牙切齿的训斥过后,转过身,一张黑瘦的老脸上,满满的都是欣慰的笑容。
铝锅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好听声音,狼肉的肥油被熬化了以后,散发出来油脂的香味,随着米粒的翻滚,翠绿的灰菜起起伏伏,就像穿着绿衣跳舞的好看小人。
叶丰收拄着枣红的木棍,一边盯着开始变稠的肉粥,一边不时的瞧上一眼,蹲在水池的边上,顺了点眼的王八犊子。
叶谷雨梗着脖子,时不时的就哼哼两声,他背后的米粒,抓着一块被打湿的大块麻布,垫着脚,有些费劲的搓着他的后背。
听着叶谷雨只敢小声的在那哼哼,她咬着嘴唇,忍着笑,用力搓着他宽阔到看着吓人的后背,逐渐的,却慢慢湿了自己的眼睛。
温暖的地窝,米粥的香味。
没有钻进她衣服里面的脏手,也没有想要吃掉她的可怕眼神。
她不知道凌冬山脉在哪,但她知道,那个地方有会吃人的雪狼。
她知道狼皮的皮衣,是荒原上的人,拼命都要保护的东西,她也知道狼肉,吃了之后,能让荒原上的人,强壮的度过寒冷的冬天。
她心里担心,却没有恐惧,她没有见过雪狼,可她正在给一个非常强壮的男人擦着后背。
没有人告诉米粒,面对雪狼,仅仅是它变异后的体型,就是猎狼的人类,需要克服的第一个恐惧。
林秋雨吐出胸口的闷气,才驱散掉脑海里,关于雪狼体型的深刻回忆。
口径决定着火力,林秋雨感觉到 ,恐怕除了反器材武器,常规的热能武器,对变异的雪狼,造成不了致命的伤害。
就算克服了火力不足造成的恐惧,变异的雪狼,却没有蜕化掉狡猾,残忍,坚毅又集群的狩猎本能。
林秋雨心里犯愁,脸上却是一脸的平静,对困难要有清醒的认知,面对困难,也需要放手一搏的勇气。
哑光处理的黑色箱子,一米九的标准长度,三十厘米的标准宽度,十五厘米的标准高度,就算箱体用到了最先进的材料技术,但是长宽高的标准限制,以生存为重要原则的储备要求,让它解决不了,火力不足带来的恐惧。
甚至于,在以他为主体的认真讨论后,因为热能武器,存在弹药持续性的根本限制,他选择了,抛弃一切的热能武器。
黑色的箱子里,经过合理的布局和摆放,没有占用太大的空间,叠放了一堆,经过哑光处理的黑色零件。
借着泥炭的火光,林秋雨背对着草帘,把哑光处理的黑色零件,一件一件的摆放到了草床之上。
这把等待组装的复合弓,主体采用的是钨钛合金,这种合金,强度,硬度无可挑剔,还有良好的耐腐蚀性,不是什么昂贵的合金材料,也让这把复合弓,看似没有惊叹的价值。
但是,这把复合弓,有额外配制的一套弓片。
这套弓片,在钨钛合金的基础上,添加了一种林秋雨不知道的金属材料,以金钱的角度去衡量,达不到让人咂舌的昂贵程度,但是因为添加材料的神秘未知,因为非常独特的加工技术,让这套弓片的拉力测试,达到了让人无语的恐怖程度。
以正常人类的体能极限,这一套经过哑光处理的漆黑弓片,只能扔到一个见不到光的漆黑角落,省的让任何想要挑战极限的人类,只能气急败坏的浪费唾沫。
和这套弓片配套的,是一根炭相钨钢的金属箭矢,这根箭矢的硬度,能够媲美耀眼的钻石。
至于这套弓片配套的弓弦,是材质复杂的合金钢丝,根据某位研究员的小小科普,这根弓弦,可以吊装一辆重型的卡车,假如把这跟弓弦的配方和工艺,换成花花绿绿的米币,能让这位科普的研究员,花花绿绿的过完余生。
因为保密纪律,林秋雨只知道这位有点神经兮兮的研究员姓赵,他现在慢慢用力上紧这套特制的弓片,心里由衷的感谢这位赵研究员,当时看似执拗之极的强硬坚持。
因为他的强硬坚持,林秋雨舍弃了部分复合维生素的配给,又放弃了一套外科用的医疗器械,才在黑箱之中,装入了这套弓片,弓弦和那根炭相钨钢的沉重箭矢。
组装好的复合弓,看起来乌沉沉的,充满了收敛锋芒的金属质感,因为没有采用减轻重量的制造工艺,林秋雨左手持弓,压腕的份量依旧十足。
合金材料的撒放器,慢慢勾住合金钢丝的漆黑弓弦,林秋雨吸了口气,第二次挑战,正常人类的力量极限。
林惊蛰站在火塘的边上,全心盯着铝锅里面的肉粥,天光只要放亮,林秋雨就会走出地窝。
她知道凌冬山脉,被当成“血饵”养大的那段时间,她听到过关于那个地方的很多传说。
她什么都帮不了他。
她只能让自己不流眼泪,让他在天光放亮之前,用热呼呼的肉粥填饱肚子。
叶清明蹲在地窝东侧的那个角落,细心整理着浅坑里面散乱的泥炭,那个包着书的柔软狼皮,从新埋在了浅坑底下,就像是她心里,被重新藏好的眼泪和软弱。
收拾好了散乱的泥炭,她攥着干净的麻布,看了一眼林秋雨后,清秀的脸上微微泛红,安静的走到火塘的旁边,蹲下身,仔细擦着干净的土台。
土台边的一个角落,一个干干净净的罐头瓶里,插着几根湖边的杂草,狭长的叶片,颜色青翠却韧性十足。
透过草帘的缝隙,外面的天光依旧黑沉,但是用不了多久,终将会被光明刺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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