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雨和叶谷雨约定好的汇合地点，选择的是东一区聚集地西侧的那片碳化树林，直线距离接近五公里，林秋雨考虑到需要翻越两条难走的河道，还需要再次掩埋好提着的黑色箱子，当黑沉沉的天边，刚刚挂上了一抹灰亮，他就钻出温暖的地窝，沉稳的行走在极冰荒原的冻土之上。
没有什么送别的仪式，从他绑好背后那条很大的狼皮口袋，到他提着黑箱掀开了草帘，林惊蛰一直蹲在火塘的旁边，低着头，看着泥炭红亮的火苗。
叶清明则一直在收拾着他们一起相拥过的温暖草床，她细心的编好床脚处散开的柔软草茎，又把带来的一块麻布铺在了草床上面，一遍一遍的用修长的手指，慢慢抚平每一处看着不太平整的地方。
林秋雨的离开，平静的好像文明年代，一个居家的男人，早早的离开温暖的被窝，找个楼区里面很小的公园，为了折腾一下肚子里的肥油，拍拍打打的跑上两圈。
他心里的感觉非常的好。
分别是为了更好的相聚，这句话说出来有些肉麻，但放在心里，让他对这一次远行，多了难以描述的信心和勇气。
狼皮的靴子，踩在荒原的冻土上，“吱嘎吱嘎”的发出脆响，狼皮皮衣的内侧夹层里，微型的盖革计数器，在他离开聚集地一段时间后，开始间隔两分钟左右，短暂传来轻微的振动。
虽然视线受阻又缺少地标，但是林秋雨也没有用指北针去调整行进的方向，只要盖革计数器开始轻微的振动，就意味着不远的地方，就是需要翻越的第一条河道。
林秋雨停下脚步，回头向后望了望，目光所及，似乎看到聚集地的方向，有一点微微闪亮的泥炭火光，他笑了笑，再次迈开脚步，准备翻越第一条河道，踏上真正的极冰荒原。
叶谷雨在这个时候，已经抓耳挠腮的忍到了极限，他的半个身子顶开厚重的草帘，一双牛眼，紧紧盯着天边的大片灰亮。
极冰荒原早上的寒风，一股一股的灌进了地窝，让火塘里泥炭的火焰，摇摆出了欢快的火苗。
叶丰收坐在土台上，冷着一张黑瘦的老脸，他枯瘦的右手捏紧了枣红的木棍，心里浮浮沉沉，飘的都是各种的散乱。
最终，他松开了捏紧的枣红色木棍，看了看站在叶谷雨身边的米粒，就算是可怜一下这个女娃，放过已经长大的王八犊子。
凌冬山脉啊！
他闭上眼，叹了口气，感觉到佝偻的身子里，突然冒出阵阵的寒气，他紧了紧身上的狼皮皮衣，慢慢的摩挲着手里那根枣红的木棍。
米粒一直就站在叶谷雨的身后，她纤细的右手，一直抓着叶谷雨狼皮皮衣的下摆，因为体型和力量的巨大差异，她的身子微微后仰，让她拉扯的动作在沉默中显得异常的坚决，又异常可笑的无能为力。
叶谷雨终于没有了耐心，他喷出憋在胸膛里很久的一股热气，用力的掀开厚重的草帘，感觉到早上的寒风，从脖子里灌进身体，让他舒服的想要大声的喊叫。
钻出地窝的时候，他没有一点的犹豫，却在草帘刚刚落下的时候，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后，又转过身，弯着腰，再次掀开厚重的草帘。
他看到米粒呆呆的站在草帘的后面，挺好看的眼睛里，都是让人嫌弃的眼泪，他歪了歪嘴，又看了看自己的老爹，拄着那根烦人的木棍，瞪过来的眼神，让他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生气。
叶谷雨突然感觉，后背刺痒的有点难受，他缩了下脖子，有点害怕老爹和米粒现在看他的眼神。
他在腰间的狼皮口袋里翻了翻，拿出一个麻布的包裹，慌慌张张的塞给了米粒后，身子一缩就退出了地窝。
米粒解开麻布的包裹，包裹里面，是两块手掌大小的面包，因为过了很长时间，面包已经变的干硬。
可它还是面包，就算在荒原人的想象中，都不会出现的一种食物。
在荒原鬼市的大厅里，因为一块眼前的面包，她失去了曾经的一切，又得到了现在的一切。
她来不及放下手里的包裹，用身体撞开厚重的草帘，因为过于的慌乱，钻出地窝时，拐着的右脚，让她的身体跌跌撞撞。
西面的荒原，在天边的灰亮中，显得格外的神秘和辽阔，一个高大的背影，向着那个方向在奔跑，很快的就模糊了她努力睁大了眼睛，追着那个背影的所有视线。
高大的体型，宽大的步幅，对东一区周围地形的熟悉和了解，让叶谷雨用很短的时间就接近了第一条都是碎石的宽阔河道。
等他接近那片碳化的树林时，天光微微的开始放亮，视线已经能够看到百米之外的景物。
林秋雨在十多分钟前进入了这片碳化的树林，他隐藏在一棵粗壮的碳树后面，透过左侧两棵碳树的缝隙，看着叶谷雨就像一头疯牛一样，一头扎进了这片树林。
等到这个憨货洋洋得意的靠着一棵碳树，探头探脑的看向聚集地的方向，林秋雨放低身体，借着碳树的遮挡交错前进，悄无声息的摸到了这个憨货的身后。
背靠背的靠着那棵粗壮的碳树，听着叶谷雨嘟嘟囔囔听不清在说什么的公鸭嗓子，林秋雨突然闪身而出，一脚踹中了他的屁股。
“你好像高兴的烧坏了脑子?”
林秋雨的话音未落，他已经一个闪身，侧身继续退回了树后。
叶谷雨耷拉下脑袋，松开刚刚攥紧的拳头，他又不是个傻子，听的出来，林秋雨刚刚话里的意思。
他一个跨步越过这棵粗壮的碳树，臊眉耷眼的看着林秋雨。
林秋雨抖了抖腿，觉得应该学学叶丰收，找根比较趁手的棍子，刚刚的那一脚，对眼前的憨货伤害有限，却扯的肋下的伤口隐隐的刺痛。
既然决定收这个徒弟，这一脚过后，就要说出踢他的理由。
“你就像一头蠢猪，不管不顾的就冲进了树林?”
叶谷雨眨了一下两只大眼，他不知道什么是蠢猪，但他知道林秋雨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林秋雨撇了下嘴角，他从叶谷雨的表情上已经知道了，他要教的只是个憨货，和蠢货这个词，一丁点都扯不上关系。
战斗技术的提高，可以通过各种刻苦的磨炼，战斗意识的提高，靠的确是先天具备的各种条件。
军人有军功，杀手有佣金，刀口舔血的职业，是强是弱，很好区分。
越想变强，越需要天分。
既然叶谷雨不是个蠢货，林秋雨很想看看，他有没有一直变强的天分。
验证的方法有很多，他能保证每一种方法，都能让叶谷雨这个憨货，无比怀念以前的生活。
林秋雨看了看叶谷雨，漏出一脸和睦的笑容，他摆了摆手，脚步轻快，神态放松，当先走向不远处的黑色箱子。
叶谷雨的心脏“砰砰”直跳，他缩了缩脖子，用力的咽下嘴里的唾沫。
林秋雨刚才的笑容，让他的后背一凉，寒毛直竖。
警觉的看了看左右后，他咬了咬牙，跟上了林秋雨的脚步。
东一区西面的这片碳化树林，任何荒原上的人类，如果没有特殊的目的，都会选择远远的绕行。
辐射的衰退需要时间，两百年的时光，让这片碳化的树林里，辐射的残留到了安全的界限，但是两百年的时间，却消除不了人类的恐惧。
另一个重要的原因，荒原上任何碳化的树木，都没有任何有用的用处。
这片碳化的树林面积也不是很大，地面上永动的土层上，又覆盖着一层沙砾化的焦黑土壤，那块三角形状的白色石头，稍稍注意就很容易的看到，况且一个长条的浅坑，比那块白色的石头还要显眼。
浅坑的边上有些散乱的脚印，浅坑的周边，手指的刨痕随处可见，林秋雨沉默的看着这个浅坑，两分钟前，他转了一下念头，考虑了一下，要不要换一个埋藏的地点。
现在看起来，还是这个浅坑比较顺眼。
他蹲下身，把黑色的箱子放进浅坑，撒上了第一把有些硌手的沙化黑土。
“箱子里我放了点东西，我要是死了，你把箱子交给你姐。”
不管箱子里有什么东西，随着林秋雨的掩埋，都成了只有他知道的一个秘密，叶谷雨心里的一点好奇，也随着地面的平整消失无踪，不管林秋雨是活是死，叶谷雨都没惦记过这个黑色的箱子。
在碳化树林里，停留了大概半个小时的时间，现在的天光已经完全的放亮，林秋雨撇了眼有些跃跃欲试的叶谷雨，又满脸和熙的笑了笑，决定先给这个憨货，来点满汉全席前的开胃小菜。
林秋雨憋着想要翘起的嘴角，解下背后的长条包裹。
开胃小菜前，先来上一点小小的刺激。
“既然你叫我师父，就代表着，从今天开始，你，叶谷雨，想要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想要成为，面对挑战，肩抗责任的一个战士。”
林秋雨说完了这段话，把长条的包裹放在腿边，一脸严肃的站直身体，一双幽深的眼睛里，闪着刺刀一样的冷冽，
“你有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
天光放亮，晴空万里。荒原早上的寒风，冷冽的有些刺骨，叶谷雨觉得自己的身子里，有一股热气冲进了胸口，烫的他的身子，抖啊抖的像犯了癫病。
他想喊，他想叫，可是他瞪圆了大眼，死死盯着林秋雨的眼睛，涨涨的脑袋，让他觉得，想要成为一个男人，想要成为一个战士，用不着大喊大叫，只要有比刀子还要可怕的眼睛。
他咬着牙，用力的挺起自己的腰背，却发现不管怎么去学，都学不到林秋雨的身体挺直时，说不出来的那种压迫。
两道目光沉默的对视，就像两把锋锐的匕首，一往无前的对向突刺。
一往无前，唯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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