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碾轧水泥路发的噗噗声，有一种轮胎被焦化的感觉，对于一个怀有心事的人，这的确是一种噪音，忍忍也罢，真正让人心烦的，是该死的红绿灯，本来只有宝贵的几十秒，恰恰又遇上堵车，三四公里路，硬是驶了近半小时。子夏坐在后排，相当着急，因为他怕谭万海出了公司就拿不到工资了。
子夏付过车费，立即走到大门边的门卫室向保安说明来意，出乎意料，保安像见到久违的老朋友，又是递烟又是请坐，相当客气。显然，保安受谭万海所托才如此友好。子夏深感不安，对于辞职的员工，谭万海向来苛刻，谁都不例外。晓芹也感到蹊跷，灵机一动，用温和的语调说：“保安大哥，子夏昨晚和我商量，说先去劳动局打个招呼，其实没必要，为了一点工资毁掉‘佳洁公司’的名声，大家都不愿意。”听了这话，保安十分紧张，说：“其它的我不清楚，你们去找谭总吧，他在公司。”子夏拉着晓芹的手，从门卫室走了进去。
两人走到办公楼的大厅，站在前台的人员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子夏。
总经理办公室设在三楼，对面是财务部，四周相当寂静，寂静得有点儿可怕。子夏走到总经理办公室门前，接连敲了七八次门，没有一点反应。莫非谭万海故意躲猫猫，晓芹想，于是叫子夏给他发短信：“谭总，我来拿工资和提成，请开门。”过了片刻还是没有动静。晓芹哼了一声，看了看对面的财务部，心想，里面一定有谭万海的亲戚，可以找他们理论一番。
晓芹走过去，轻轻推开财务室的门，里面竟空无一人，太不合逻辑了吧。晓芹顿感紧张，即刻停下脚步，侧过头一看，只见走道尽头的探头像鹰眼般盯着她。对，刻不容缓，她立即拉上门退了回来。
就在这时，总经理室的门开了，谭万海带着两个打手模样的人走了出来。
“谭总，你好！”子夏微笑着打招呼。
“哼，你带人行窃，被我抓个现行，怎么办？”谭万海阴冷地说。他身边两个打手蠢蠢欲动，用吃人的眼光瞪着董子夏。
“什么？你大白天说瞎话，不害臊？我来拿工资和提成，何时行窃？”
“那个是你朋友吧？她刚才闯进财务室，不是行窃是什么？财务室是机要重地，闲人免进，难道你不懂？”
晓芹快步走过来，打量了一下谭万海，讥讽道：“你有见过一个穿着长裙行窃的女孩么？想往我身上泼脏水，恐怕找错了对象。”
谭万海瞪着晓芹的脸，似乎忘了周围的一切，可以清楚地瞧见他粗短的脖子上，有一根高高凸起的脉搏，天啦，当着众人的面，他居然雄性激素飙升，真是畜生。子夏急忙挡在晓芹的前面，怒道：“如果你敢诬陷我们，我就报警。”
谭万海回过神，摇了摇笨重的脑袋，忽然改换语气：“小董，哥刚才开玩笑，别较真。嗯……我想了想，你留在财务室算工资和提成，我带你朋友参观公司。”
子夏怒火中烧，暗自骂道：这杂种居然敢打晓芹的主意，老子豁出去了。
“去死！”子夏骂道。
“什么？你再骂一下试试，小心我打断你的狗腿？”谭万海说着，对着两个打手挥了挥手。
“看谁敢动？”晓芹用锐利的目光看着三人。两个打手见晓芹气度不凡，愣了愣，只好收起拳头。
谭万海一见晓芹水灵灵的模样，抽动的脸又松缓了下来，说：“我带你朋友参见一下公司，不领情就算了，还敢骂人，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少废话，你满肚子坏水，谁不知道？”子夏怒道。
“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把话挑明：这女人行窃，虽未得逞，但动机明确，不可饶恕，看在你我昔日共事的份上，我不报警，但你也别想拿工资和提成，算是两清，谁不欠谁。”
“什么？这分明讹人，还有没有王法？”子夏怒不可遏，很想对准谭万海的脸捅上几拳。
“我几千万资产，会讹你这点钱，见鬼吧！”
晓芹见子夏很冲动，扯了一把他的袖子，再一次看了看探头，不慌不忙地说：“谭总，我要警告你，我是‘汉语言文学’毕业的，写个万把字的报道只需三五个小时，如果我把今天的事爆料出去，看你日后还能在佛山立足？我劝你先掂量掂量，给不给工资，别急着下结论。别说一个小老板，数亿资产的大亨也不敢无端克扣员工的工资。”
旁边一个打手附在谭万海的耳边嘀咕道：“这女人说话咬文嚼字，可能读过不书，我们得小心行事。”谭万海摸了摸肥硕的大脑袋，小眼珠咕噜噜转了一圈，说：“我不是不给他工资和提成，可董子夏说走就走，哪个老板能咽下这口恶气。要不这样，董子夏错在先，扣一半的工资和提成，还有，一年之内不能做同样的业务。”
“谭万海，你简真无赖之极，昨晚打我妹妹的主意，今天又对我朋友动心思，还平白无故扣我的工资和提成，莫非你是螃蟹——横着走？”子夏怒道。
听了子夏的话，两个打手面面相觑，那惊诧的表情多少流露出对谭万海无耻的做法的一些不满。
“哈哈哈，小董啊小董，万事讲证据，诬陷人是违法的，我堂堂一个公司的老板，哪会触碰那些不入流的野花，想多了吧？就这么决定，扣一半的工资和提成。”说完，谭万海便给财务人员打电话。
子夏气得直跺脚，紧紧攥住拳头，很想扑过去拼个你死我活，好在晓芹极力劝阻，才没有流血事件发生。
谭万海刚挂上手机，三个财务人员便从二楼跑了上来。子夏恍然大悟，这狗日的早已布好了陷井，就等着自己往里跳，所幸晓芹在场，不然真成了他的猎物。
谭万海像一只斗胜的公鸡，昂首挺胸走过去，敞开嗓门道：“董子夏的工资和提成，按50%计算。”说完，他回过头，用睥睨的目光看了一眼董子夏，便大摇大摆地走下楼。两个打手似乎心怀愧疚，低着头缓缓从两人身旁离去。
“杂种！”子夏狠狠地骂道。
晓芹知道子夏心里不好受，低声劝道：“先去财务室领工资，日后再作打算。对付这种无赖，不要硬来，得找些方法。”
两人走到财务室结了工资和提成，急着去宿舍拿行李，谁知刚走到一楼大厅，谭万海迎面走过来，很“温和”地说：“小董，咱哥俩就要分开，我很舍不得，改天请你吃饭，怎么样？”随即他拉长脸，“嗯……我要重申一遍，按照约定，一年之内你不得做浴室柜业务，更不得泄露公司的机密，佛山这地界，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指不定我们就见面了。你肯定知道我有一帮兄弟，个个亡命徒，一旦有人冒犯我，他们会往死里打，可别怪哥没提醒你啊。”
“少吓唬人。”子夏说完，拉着晓芹快速离去。
谭万海贼溜溜地盯着晓芹的背影，直到两人走出了大厅。
两人来到宿舍，快速整理好行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公司。
谭万海站在办公楼的前面，看着两人的背影，恶毒地说：“走着瞧，总有一天你董子夏会栽倒在老子手里。”
两人走到公路边，等了一阵子，也不见出租车，便沿着昨晚走过的路前行。来到那棵菩提树下，子夏停下脚步，摇着头说：“昨晚我就住这里。”
晓芹睁大眼眼看着树桩，“难怪你手上和脸上有那么多抓痕。”
“是啊，所幸来了一位乞丐帮我驱赶蚊子。”
“乞丐？”
“他叫夜猫子，很有文化。”
“这倒新鲜，按理说乞丐都是文盲。”晓芹说，“为什么不去住酒店？”
“当时我很困，只想坐下来歇歇脚，然后去找酒店，谁知一坐下就睡着了。”
晓芹看着浓密的树荫，“要不在这里等车？”
“好！”子夏放下手中的包裹，又在草坪上放了一个塑料袋，便拉着晓芹坐了下来。
菩提树上满是乘凉的小鸟，上窜下跳，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子夏突然紧皱眉头，用生硬的语调说：“既然谭万海扣了我的工资，我就动他客户，他不仁我不义。”
“暂时不能。谭万海很无赖，若他知道你动他客户，后果将不堪设想。以后的路还长，报复他有的是机会。我想了想，你去东阳集团做外贸，旗下有一个分公司生产瓷砖。”
“我咽不下这口气，这不摆明着欺负人嘛。”
“恶人必有恶报。堂堂男子汉吃点小亏算什么？”
两人说着，一辆出租车驶来，子夏立即起身招呼。当出租车驶过佳洁公司的门口，子夏立即打开车窗，狠狠啐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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