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州有狂女,桃李号仙君。
——题记
这是一个人人都想当官的时代。
然而,此“官”并非朝廷命官,而是天地灵官。
相传三千年前,九重天上有一古仙都,古仙都中有一始祖神,名曰“启源圣皇”。
启源圣皇在位时,成人德,小子造,黎民乐和,百姓安康。有歌云:云汉昭天,降百禄于生民;吉星高悬,赐万福于四方。待其西渡时,曾降华晔之雨三日,赐百姓灵根之资,又命家臣代掌天地之事,育纳贤才,广开仙门以聘四海八荒之御灵志士为灵官,共治天、地、人三界。
启源圣皇西渡后,家臣继其志,自立为“阴阳家”,于九天仙都设天地灵官府,五年开放一遭举灵场,选拔灵根稳坚、神气守中、盛德服人的御灵师入仙都,授以灵官之职,命其体察民情,依遂民愿。
这便引得无数怀才抱德的御灵贤士修其德音,走一遭去,求官应举。只待一朝跃上青天梯,古蟾宫前折桂褪白衣,换上那紫袍金章,在福禄殿里降天,显英豪,循旧章,尽忠良。
而在古往今来的诸多灵官中,有这样一位奇女子。
《灵官志·乐康卷》载:“玊真,安州人。七岁以善识香入神清门,及长,门中弟子皆服其纵直英敏,博学强记。年十七与穆风清、竹黎、温颜玉以丹鼎之术齐名,时人称‘神清四药杰’。后游历四方,倚其所学而广行善事,海内皆赞其蕙质兰心,志趣高远。乐康七年秋,授天地灵官一职。因酷爱梅花,自号‘玉霄仙君’。时年二十岁。”
然而,这位仙君入职半载,便递交了辞呈,脱下了朱衣紫袍,摘下了镂金玉章,挥一挥广袖,拂去白衣尘,返乡创业经商去了。经商三年,便荣登江南富豪榜前百名。
怎见得?民间有《四海奇闻报》,载有玉霄仙君入职后的故事:
“然玉霄仙君入职半载,疲于政事,叹曰:‘糊涂入天网,逼人不自由。’遂递交辞呈,引轻帆夜遁,还于人间。
“不久,获一翡翠宝地,山深谷静,涧绿花明。赞道:‘此处心安,可作吾乡。’遂名其为‘锦绣万花谷’,结庐在境,日夜与丹鼎作伴。君有低等木灵兽数百只,善植谷物,酿花酒,莳药草。
“越明年,故友风清邀其开办锦绣香阁。一年经营,三界扬名。期间灵官府复召其还返仙都。仙君性简傲不羁,不从。上书陈情,请居家理事,意与理合,喻巧义至,得批复,开灵官居家理事之先例。
“论曰:灵官退隐,归于幽居,已是老生常谈,然能得灵官府累聘者,实属罕见。玉霄仙君危行言逊,迹隐名彰,不乐居仙都,偏爱栖丘园。以其制香之才独步当下。女流中能于桃李之岁飞升者,千载难逢。至于仙君居家理事之由,未可知其全貌,仅得患疾抱恙者一。窃以为不可置信。欲知缘由究竟如何,请持续关注四海奇闻社。
“注:报文由四方匿名同好以邮筒相寄奇闻,由编者考据汇编以成。仅供娱乐赏玩,切勿偏听偏信。”
……
随着《四海奇闻报》的刊登印发,世人皆知玉霄仙君实乃一位心旷放、性张扬、行放荡的奇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件新奇的怪事很快便传遍了大街小巷,引得人们议论纷纷:
“仙君真傻!竟会想离开那么个好地方?”
“就是。珠翠金银怎比得上龙虎榜?”
“就是。锦绣花谷哪里能换名声扬?”
人们聚在一起,三五成群地议论纷纷,不禁对其“居家理事之由”涌上几分好奇,呈一派众说纷纭之势。
当然,这份报文也传到了当事人的手里——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离开九天仙都已有三年的玊真偶然翻阅着《四海奇闻报》,从头到尾地详细读着。
玊真看着文中平添了许多夸张的、形容的话,还增加了一些虚构的事情,不时发出了清脆的笑声。读到最后,又不禁被“窃以为不可置信”一句给逗笑了。
“仙君仙君,你醒了吗?我们什么时候出发?”一声稚嫩的叫唤从门外传来。
“醒了。这就来。”玊真应答道,将手中的报文缓缓放下。
刚一打开门,精神尚有些恍惚的她就感觉有一道黄色的身影撞入了她的怀中,让她打一个踉跄。
“仙君!”阿金抱着玊真。它头上金色的独角和毛茸茸的屁股随着身体而左右晃动,活像一只可爱的金毛犬。
玊真看着紧紧抱着自己、蹭着自己的阿金,抬起手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
“阿金乖,”玊真说罢,又看到了一旁蹭着自己裙摆的阿银,“阿银也乖。我们出门几天,很快就会回来的。这几天就拜托你看一下家,好吗?”
阿银乖巧地点点头,头上的银角上下晃动着。
随后玊真微微一笑,牵起阿金毛茸茸的小手,慢慢走出了锦绣万花谷。
眼下,锦绣万花谷正是春光明媚,阳光和煦。
一路上都是繁盛和青翠,浅桃深杏入眼,鲜妍悦目。远处如同龟背一般的山峰被一层低低的云雾缭绕着,近处的玉池清泉仿佛洒满了无数的鳞光,一层一层地追逐着游鱼,往岸边推送。自沿岸看去,能瞧见蝶舞花丛,莺歌枝头,燕掠山尖。
所有的桃红柳绿、花繁叶嫩都在显示着明媚,显示着艳丽,显示着温暖。新鲜清爽的空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芳香,顺着温和的煦风吹进玊真的胸膛,好似把那生机与蓬勃也一同注入其中。
玊真牵着阿金的手,在繁盛的道路上走着。
一切的景色都与昨日并无二致,但她仍旧觉得今天的风景看起来更明艳,更强烈一些。
玊真感到一阵轻松和愉悦,思绪不禁飘回了两年前的那个春天……
那年的春天也和现在一样明媚。
玊真因为嘴馋蜀地的红糖糍粑,不远千里来到了青城山。
凭借着出众的嗅觉,玊真很快便锁定了一家藏在巷子里的店铺。她确定方圆十里内,最好吃的红糖糍粑就在这家店里。因为这儿散发的气味最为好闻,甜滋滋的焦糖味十分奇妙。
或许是店铺偏僻,玊真到的时候,铺面里一个顾客也没有。
店伙计有些慵懒地伏在台上,原先什么表情也没有的黄脸,在见到玊真进店之后,忽然咧开了嘴角,换上了一副欣喜的神色,“客官您早,吃点啥嘞?”
“要一碗红糖糍粑。”
“好嘞,您稍等。”店伙计将台上的汗巾往身上一甩,便往后厨走了去。
玊真在外面候着。她听着白玉条状的糍粑下油锅时,被滚烫的油炸出的滋滋声,只觉得馋得厉害。
经过一段甜蜜的等待之后,当她看着香酥脆黄、软黏可口的糍粑被端上来,糯米特有的香味盈满了她的鼻腔,让她的味蕾都陶醉了,甚至比真的吃着了还欢喜。
玊真取来木筷,从盘子里夹起一块裹着红糖汁和黄豆粉的糍粑,方正的摆盘马上出现了一道缺口,粘稠的糖汁沿着那处缺口缓缓流下,引得她心情大好。
玊真把冒着热气的糍粑送入口中,酥脆的外皮,软糯的粉心,口腔中都是甜而不腻的味儿。
她的心里高兴得很,脸上扬起了愉悦的笑容。
正当玊真预备吞入第二块糍粑时,她忽然嗅到了一股只有小孩才会发出的汗味。
那股汗味混合着许久未洗的衣服的酸臭,隐隐还有些泥土的味道,经过温暖艳阳的照射,仿佛正冒着热气。
玊真抬起眼,看向店外,却什么也没看到,只是感觉那气味忽然减弱了许多,但仍有微弱的一丝一缕萦绕在空中。
玊真放下了筷子,走出门店向两边张望着,巷子里什么也没有。那气味变得更加微弱了,仿佛是想把自己藏起来一般,害怕被人发现。
可它仍然存在着。
玊真在店外站了一会儿,像是在等待着什么,这一怪异举动引来了店伙计的询问,“客官?”
玊真回过神来,微笑道:“我出来透透气,店家不要在意。”说着又坐回了木板凳上,拾起筷子夹起刚刚那块本该入口的糍粑。
糍粑还是那样的甘甜,但是玊真的心情却不是方才那般愉悦了,脸上一副凝重的神色。
她故意吃得极为缓慢,余光不动声色地掠过店铺门口。
忽然,她停住了手中的动作,集中精力地嗅着,却不是在品盘子上糍粑的甜味,而是在追踪刚才转瞬即逝、现在渐渐又浓烈起来的那股气味。
玊真并不着急,摆出一副镇定的神情,就像她从来没有闻到过那种气味一样,安然自如地吃着糍粑。但只有她本人知道,她已经尝不出口中糍粑是什么味道的了,她的所有心思都用在了如何抓住那一缕气息上。
渐渐地,她感觉那气息浓烈了起来。
近了,很近了。
几乎就在她身旁。
玊真倏地抬眼,只见一个黑影晃了一下,随即消失在视线中。她放下木筷,顺着气味追了出去,“请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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