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再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已是亥时了,慕珩早已眯着眼在他父亲身上打着盹了。
下来马车,刚进门口林叔就站在门口和蔼的迎着他们,见慕珩睡了压低了声音禀告了道:“世子,沈太医之子沈依斐大人来了,此刻正在大厅坐着瞧着有一会儿了。”
说着,他又看着郡主道:“沈小太医说,又调制出了几味适合郡主调理身体的药要亲自交给郡主,顺便替郡主诊脉。”
苏云雅听后暗暗思忖着沈依斐,但面上不露声色:“夫君,将珩儿给我抱吧,你和攸宁去见见沈大夫。”
慕凯风对妻子温柔笑着摇摇头,没有着急将儿子交给她,然后神色如常看了看妹妹:“我先与你嫂嫂带珩儿去歇息,你先招待人家让沈小太医好好为你诊脉,过会儿我自会来。”
随后就抱着珩儿带妻子一道回了棠棣院,慕乐允看向一脸慈祥的林叔:“林叔,他来了很久时间吗?”
“沈小太医来了确实有一阵子了,两盏茶的时间是有的。老奴也曾劝过沈小太医说郡主和世子要些时间才能回来,让沈小太医将药交给老奴也是一样的。可是这沈小太医说等等无妨,喝几盏茶的工夫罢了。老奴也不好说什么,便让下人好好伺候着。”
林叔解释道,那泛着光的眼显然对沈依斐较为满意似的。
慕乐允点下头表示知道,于是就朝花厅走去,进了花厅就看见沈依斐安静坐在一侧,云深站在一边手中拿着药箱。
沈依斐见到她淡淡泛上笑意,女子红衣如火行走之间尽显绝艳坐在他对面。
“你怎么今晚过来了?”她不解道。
明明男子脸上带着笑意可是她觉得沈依斐此刻心情不大好,云深也不像往日那般活泼,而是安静的站在一旁,这更加印证了她的猜测。
“这几日研制了些对你恢复内伤有益的药便着急的给你送来了,又想着这几日会更加寒冷,恐怕你的旧伤复发很是疼痛。”他答道。
她认真看着对面的人,垂下眸子道“有劳你费心了。”
沈依斐让云深打开药箱里面确实摆放着许多药瓶,他将三四瓶药一一拿出摆放在桌面,并且详细的为她说明了那些药的用法和功效。
她也仔细听着,没一会儿沈依斐就说完了,慕乐允也让早已侯一边的朱槿收好。
一时间花厅又恢复了寂静,沈依斐看着那一抹明艳的红“郡主,今晚可是去永安街看了烟火盛会?”
她颔首道:“你没去吗?那处很是热闹”
沈依斐低垂了眼“去了,也瞧见你了”。所以慕乐允知道为什么他显得不是很高兴了,他应该是看到了自己和何流名在一块儿饮酒了。
“何流名何时来京的?”果不其然沈依斐问道。
“今日”虽然知道他不高兴的原因但是慕乐允总觉得她好像个负心汉被人抓包了似的,她没什么好说的,知道了又如何,她们之间本身就没什么立场为这些吃醋。
花厅一时陷入了沉默,慕乐允看着沈依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后者轻声道“郡主,我为你把脉吧。”
她没有听他的话做,而是看着他忽而叹口气“天色已晚,你早些回去吧,今夜守岁你若出来太久怕是不大好。”
说完起身一副送客的样子,沈依斐看着她面无表情的神色身子微微僵住,他自己其实一直都明白他没有资格来吃醋,但他还是忍不住这样做,终究是他太贪心了。
就在气氛僵住的时刻,慕凯风夫妇的到来打破这一僵持,见三人开始交谈,慕乐允退至一旁不再说话。
随意交谈了三四句,沈依斐起身道:“天色愈深,在下也不叨扰世子世子妃及郡主了,就此告辞。”
“沈大夫且慢,我想与沈大夫单独一叙不知可否?”慕凯风突然提议。
二人去了偏厅,留下阿嫂和慕乐允相对,苏云雅看着桌上的药罐于是细细询问她在北境受过什么伤云云,慕乐允自然云淡风轻道着无事。
没过多久二人出来,慕乐允见沈依斐神情凝然不知在想些什么,兄长便唤她送送沈依斐。
一路上二人谁也不曾开口,雪不知何时轻轻缓缓的落下,朱槿提着灯在侧旁前,屏息凝神唯恐扰了这宁静,云深虽年少天真可也隐隐察觉二人中间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屏障。
出了镇北将军府慕乐允停下脚步看着他,沈依斐亦然,只是眼中情绪晦暗不明也依旧牵起嘴角淡然的笑着告辞。
“朱槿,将灯递给沈大夫。”她只吩咐了这一句。
“是,郡主。”朱槿依言行至沈依斐面前,将灯奉上。
沈依斐低头看了看那灯,又抬眼看慕乐允,颔首道着告辞将灯接过。
“走吧”看着沈依斐的马车渐渐远去,慕乐允对朱槿道。
朱槿跟在自家小姐身后憋了许久的话终于还是问出来了:“小姐,沈大夫很是关心小姐的样子,三年前沈大夫也是一道去的北境,那小姐何不考虑考虑沈大夫呢?”
“他的确很好,可正因如此有些事情更应该说清楚,我不能拖着他和我纠缠,那些事本就是我一人该承担的。”没想到最想和他说的话竟然对着朱槿说出来了。
朱槿自小便服侍小姐,看着小姐这些年所经历的变故从一个明媚开怀的少女到成熟稳重的将军,她即使是旁观者也感受到那不可言说的酸楚。
察觉到朱槿的沉默,她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别多想了,回屋。”
回到椿萱院,慕凯风已经在里面等她了。
“兄长与沈依斐说什么,我瞧着他神色不对。”她率先开口。
慕凯风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拿起一旁的茶壶替她斟茶,默了一会儿才道:“你在北境这三年刀光剑影,必然受了不少伤,我也无非是询问了他你的身体情况罢了,怎么?你还想我对他说什么?”
虽是反问倒像是在平静的陈述,他淡淡看着妹妹的眼,像是将她的内心都看透了。
“我从不担心你,因为我知道很多事情你心里都有自己的主意。”
“可也正是如此,你也越发固执。”
“兄长不是想逼你立马成婚,只是想让你过得轻松自在些。”
他留下这几句话就出了庭院。
棠棣院,深夜,慕凯风久久没有入睡,苏云雅在他身侧自然察觉到了。
“夫君,夜已深了,早些歇息吧,明早还有许多宾客来府里拜访。”苏云雅劝道。
“你可知我与沈依斐说了什么?”他突然问道。
苏云雅轻轻摇头,“若是自小和她青梅竹马的是沈依斐该多好,若是他一切都不是问题。”她听见夫君发出的轻叹。
时间一晃,左安候之子左修远与翰林文家小姐定亲很快就来了,此前传出左家向文下聘时,一时引起大家的纷纷猜测,有人说还以为左家会与慕将军府成为联姻,结果半道杀出来一个文家;更有甚者越猜越离谱说左修远趁着慕乐允远戍边境与翰林侍郎文家小姐好上了,此时定亲就是怕圣上给两家赐婚。
一石激起千层浪,百姓们在安逸的日子里自然对于这种奇闻艳事颇为津津乐道,茶余饭后总要有些事情拿出来说道说道。
说的人是有意思了,处在舆论旋涡的当事人可就不好过了。
“小姐,这些人简直是无中生有,让我把他们找出来一定拔了他们舌头不可。”自小服侍文茵的婢女愤愤不平骂道。
此刻斜靠在榻上正在看书的女子正是那翰林侍郎幺女——文茵,对于丫头的这一番话她没有什么反应,继续悠悠的翻了一页书。
婢女见自家小姐毫无反应,有些急的继续说:“小姐,那些人这样乱嚼舌根您不急吗?他们现在把这事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好像小姐成了那个棒打鸳鸯的人似的。”
闻言女子才将书缓缓放下,轻轻的看了丫头一眼“你都说了他们乱嚼舌根我还去计较做什么?本就不是真的何必生气。”
“小姐,我们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是明日就是您和左公子的定亲宴了,到时候那么多朝中大臣和夫人来,此时掀起的流言对我们不利啊。”
婢女望着自家小姐仍在不平。
她将手中的书搁置在一旁回道:“无妨,无非是些市井流言不必理会就是了,难不成就因为这几句话这定亲宴就作罢了?若世间诸事仅凭几句话就能轻易为之,那未免也太容易了。”
“小姐,明日镇北将军府的世子及世子妃定会来,就是不知道那星阑郡主会不会也一并来?这星阑郡主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在小姐与左公子要好事成双的时候回来,真是会挑时候。”婢女说着牵扯到慕乐允身上。
“小满。”文茵语气略微加重制止道。
“不管明日星阑郡主来不来这定亲宴也是要办的,明日就算见到她你也务必要恭敬接待,不要让旁人说我们文家失了礼数。你要记住,她不仅是郡主还是手握一方兵权的将军,你我须得谨言慎行。”
她低垂眉眼,沉声叮嘱道。
“是,小姐,小满记住了。”婢女闻言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好点头应道。
她继续拿起手中的书翻看了起来,可是心境到底不如之前平静,翻动的速度也慢了下来,随后索性放下书,做起了女红。
“这些流言父亲和兄长是否已知晓了?”冷不丁她突然发问。
小满思索了一下道:“想来应当还不曾听闻,自老爷和少爷回京后都再与左家准备定亲等婚宴事宜,应当还不知晓。且这流言也是这两日掀起来的,奴婢也是今日才从府中出去采买的奴仆处听来的,只是奴婢都知道了,夫人现下也应知道了。”
谁知她话音刚落,夫人身边的婆子王妈妈就来了。
“小姐,夫人有事请小姐去一趟正厅”王妈妈接着补了一句“老爷和少爷也在。”
……
与此同时,椿萱院也在说这事儿。
冬日下午,天气冷冽,院中各处还堆积着一层雪,但此时庭院的亭子中坐着三人她们围着烧起的篝火,一边烤火一边品尝烤制好的鹿肉。
原是昔日旧友韩爰、沈听雨及慕乐允。
韩爰伸着白嫩的手烤着火,嘴上不得闲的絮絮叨叨的说着近些年来京中发生的有意思的事。另外二人皆再听着做自己的事,沈听雨在用雪煮茶,慕乐允在慢条斯理烤肉,就是这只鹿都是她在京郊偶然打到了。
聊着聊着聊到了这桩流言。
慕乐允听罢颇为好笑的摇摇头“简直是荒唐至极,有查出是何人散布的谣言吗?”
沈听雨将煮好的茶递到她们面前道:“我曾试着派人去调查过,最先传出来的地方是酒肆歌馆,那些地方鱼龙混杂实在难以查清,倒像是百姓自己的臆想。”
韩爰捧起茶盏尝了后开始发表自己的看法:“其实也不怪他们多想,谁都知道乐允回来了,皇后娘娘办了一场又一场的宴会就是为了你的婚事在打算,左修远作为你的青梅竹马当初不知道有多少百姓觉得你们会结亲,居然这个节骨眼上和别家小姐要定亲了,别说皇上和皇后娘娘我们当初知道的时候也没料到。”
沈听雨觉得她还没喝酒就已经先吃醉了,哪壶不开提哪壶,想用眼神暗示她闭嘴,可这傻姑娘素来心直口快,一点也没察觉有什么问题的继续道。
“偏偏你去北境这三年文家侍郎也还没调回京,你一回来,好巧不巧他们就被调回京了,可以张罗女儿的婚事了,这一件件的都赶在一起了,我要是个写话本的我也这样想。”
她说完后,另外二人没有接话,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她看到沈听雨有些无奈的眼神看着她后,自己后知后觉发现好像说错话了,她只好捧着茶盏偷偷去看慕乐允的神情。
慕乐允认真的给鹿肉刷上酱料,看不出她此时的想法是怎样的,包裹着酱料的鹿肉混合着油脂的香气令人食欲大增,她用小刀将鹿肉切好放在精致的餐盘上,让朱槿分给二人,自己在一旁净手后道。
“我与左修远之间本就没什么,自小也是以礼相待,所以也不怕旁人多嘴,只是怕文家小姐心里会介怀,毕竟明日是他们的定亲宴。”
原来她是在想着文家是否会介怀,沈听雨思索道:“我曾与那文家小姐文茵见过几次,也与她交谈过,此人知书达理,并非无礼浅薄之人,想来她应当有自己的判断。”
“阿允你明日是否要去左家的定亲宴?”她问道。
慕乐允翻了翻眼前的炭火:“明日休沐,我也的确无事,倘若我刻意不去反倒是坐实了外界的传闻,不如大大方方的出现,击破这流言蜚语。”
“再说,谁让他是我的青梅竹马呢”她末了还补上了这么幽默的一句,韩爰和沈听雨听了后不由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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