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洛阳行宫内灯火通明。
楚子越解开腰封，手中把玩着一柄银剑。
他的面前跪着一个人。
这个人便是南瑾玉，他满脸惶恐，不知这小皇帝深夜叫他前来所为何事。
楚子越心不在焉地用丝绢擦拭着银剑，布与铁摩擦出隐隐响声。
而在他身后床帐里，一个曼妙的身影正跃跃欲试。
“太守。”
楚子越忽然开口，吓得南瑾玉一哆嗦。
他诚惶诚恐地答道：“陛下。”
楚子越瞄了他一眼，若无其事地问道：“太守的女儿今年多大了？”
南瑾玉心中一惊，他原以为楚子越不再计较此事，谁知道却被突然问到。
南瑾玉小心答道：“回陛下，小女今年刚满十六岁。”
“哦？只有十六岁？”楚子越的语气中多了些戏谑，他放下剑，不怀好意地眯起眼睛。
“十六岁便如此大胆，太守教女有方啊。”
南瑾玉知道楚子越这是在挖苦自己，他素有耳闻，长安城新上位的这个小皇帝，虽然治国有方，但其人却残暴荒淫，稍有不合他心意的便赶尽杀绝。
他听到这玩笑一般的讽刺，愈发胆战心惊，只能硬着头皮答道：“陛下恕罪。”
楚子越笑了笑，道：“卿何罪之有？是朕不好，半夜将卿叫来，实在是朕考虑不周。”
南瑾玉听不出这话有几分真，只能将头低的更下。
“不过……”
楚子越停住了，他看向南瑾玉，继续说道：“朕倒是很喜欢你那个小女儿，那个叫什么来着……”
南瑾玉连忙补充道：“南封雪。”
楚子越微微一笑，道：“对！南封雪，朕很喜欢她。”
听到这里，南瑾玉差不多知道楚子越想要干什么了。
果然，铺垫过后，楚子越直入主题。
他轻笑一声，道：“那朕就不绕弯子了，朕想将太守的女儿纳入后宫，不知太守意下如何？”
虽然南瑾玉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但亲耳听着楚子越说出来，他心中终究还是不太好受。
“当然，”楚子越补充道，“朕自然不会亏待你的。”
闻言，南瑾玉更加沉默了。
南封雪是他唯一的女儿，老来得子，自然宝贝的厉害。
哪个真心疼女儿的父母会将女儿送到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见南瑾玉半天不说话，楚子越脸上闪过一丝不快，面色也逐渐阴沉下来。
他淡淡地开口问道：“太守这是不同意？”
空气中蔓延着彻骨的寒意。
南瑾玉知道这个皇帝喜怒无常，性情暴虐。他不禁后背发凉，额头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要他卖女儿，他是不愿意的。
可如果他不卖，他的族人便可能受到无妄之灾。
进退两难。
他抬起头看了眼楚子越。
楚子越脸色冷冰冰的，面容中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骄纵。
南瑾玉默默叹了一口气，这样的人能做君王已是万幸，又怎么能做良人呢？
楚子越有些不耐烦了，他从床上拿起那柄银剑，道：“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步步紧逼，南瑾玉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陛下赏识，实在是小女的幸事，臣又怎么会不愿意呢？”
南瑾玉的语气缓慢，每一个字都是迫不得已的屈服。
“很好。”楚子越猛地将手中的银剑插入脚下的木阶里，“十日后朕便要启程回长安了，走时不要让朕失望。”
楚子越意味深长的看着南瑾玉，手中的银剑将木阶劈开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南瑾玉不敢拒绝，只能皱着眉头谢了恩。
十日后，回京的车队浩浩荡荡的排在了城门外。
洛阳城牡丹正盛，苏贵人跟在楚子越身旁，头上别了一支牡丹钗。
花色艳丽，却反衬得苏贵人清冷高贵，肤白胜雪。
她眼含笑意，小鸟依人一般依偎着楚子越，脸上竟然有了几分真真切切的爱慕之情。
而她身后不远处有着嫔妃三四人，虽不说她们满脸厌恶，但却是看起来萧寂落寞的多。
她们哪个不是曾经深得帝王宠爱，如今落魄至此。
新人喜笑颜开，旧人万里城门望不到家。
南瑾玉看着那些被冷落在后面的妃子，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害怕他的女儿今后也如那些妃子一样，待在一眼望不穿的皇宫里，守着天上的圆月，想着阿爹阿娘。
南瑾玉最后看了眼身旁欢欢喜喜的女儿。
南封雪不懂她爹为何这般愁眉苦脸，只知道自己要到阿娘的故里长安去了，虽然是给那个看上去就猥琐至极的皇帝当妃子。
但长安城一定有很多好玩儿的。
南瑾玉鼻头一酸，轻声说道：“小雪，进了皇宫不比在家里，切记不可蛮横任性了。”
“知道了知道了，爹都说了十天了。我一定遵礼守规，不给阿爹和阿娘丢脸。”
二八年华，笈礼方成，少女还保留着那份天真。
“好……”南瑾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怕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小姐，这边儿请。”
内务府来了个太监，这太监摆了摆拂尘，低眉对着南封雪说道。
南封雪乖巧地点了点头，转身抱住了南瑾玉，她笑着对南瑾玉说道：“阿爹，等过年我就带长安城的好吃的回来，给你和阿娘吃。”
闻言，南瑾玉再也忍不住了，他点点头，背过身去。
南封雪不解她爹为何不理她了，但她没机会问了。
身旁的小婢拉着她，一步一回头，向车队走去。
楚子越早早地上了马车，他撩起窗帘，饶有兴趣地看着南封雪跟他爹话别。
苏贵人在一旁给楚子越锤肩。
虽然她今早精心打扮了一番，但楚子越此刻却连她看都不看一眼。
苏贵人有些恼了，她娇嗔道：“陛下就这么喜欢那个野丫头吗？”
楚子越轻蔑一笑，道：“南家是盛朝的开国元勋，不过后来家道中落才没能当上京官。南家的女儿是野丫头，那你是什么？村妇吗？”
苏贵人被噎得说不出来话，她瞄了一眼楚子越，方才的娇弱劲儿瞬间就没有了。
她原本就是宫女出身，自然懂得察言观色。自古帝王最是无情，这她都懂。只不过她还是抱有一丝侥幸而已。
万一，楚子越和她当真两情相悦，那她便是这天底下最厉害的人，谁能欺负得了她。
但刚刚这一番话犹如一盆冷水，顿时泼醒了苏贵人，楚子越还是那个楚子越，怎么可能爱上谁。
苏贵人强装笑颜，道：“陛下说得是，是臣妾唐突了。”
楚子越看着南封雪走上了马车，他放下了窗帘，旁若无人地说道：“摆清你自己的位置。”
随后，木门响了三声，李公公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陛下，可以出发了。”
楚子越点点头，道：“走。”
“诺。”
李公公摆摆拂尘，对着车队前面喊到：“启程！”
“启程！”
“启程！”
……
一声接一声的“启程”响了起来。
车队开始缓慢地向前驶去，洛阳城渐渐被扔在了后边。
南瑾玉领着一众官员站在城门口，他目送着车队慢慢离开，久久不愿离去。
仔细看，他泪痕未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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