鄞昭

玉蘅酣畅淋漓地哭了一场后,此时早已精疲力尽,由小九搀扶着回了房歇息。今日哭了两回,玉蘅的眼睛愈发红肿得厉害了,额头的包也在隐隐作痛,小九在一旁看得直心疼,嬷嬷也愁得直叹气:“今儿个出门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又是额头肿了,又是眼哭红了。”说着赶忙将备好的冰袋敷在玉蘅额头上,还不忘催促玉蘅:“快快闭上眼睡会吧,消消肿。”

玉蘅却不为所动,直勾勾地盯着头上的围帐,良久才开口道:“嬷嬷,他回来了。”嬷嬷正在为玉蘅冰敷的手停了停,又继续为玉蘅小心地处理着伤口:“你一哭嬷嬷心中就有数了。原想着大军回朝在即,却没想到如此迅速。”

“我原以为我不会伤心的,可这一天来了,我还是这般难过。”

“我的好姑娘哟,这天下儿郎千千万万,你又何必执着于他一个人呢?”嬷嬷叹气,她的小姐如若还执迷不悟,以后可是要伤心千倍百倍的,这才是刚刚开始呢。也许是多年的执念让她的小姐无法释怀罢了,人总在变,几年时间足以彻头彻尾地改变一个人,八皇子也许已不再是玉蘅心中的模样。

“哎哟……嘶……”嬷嬷为玉蘅整理裙摆之时碰到了玉蘅膝盖伤的伤,弄得玉蘅十分疼痛。嬷嬷掀开一看,两个膝盖都青紫青紫的了……

“哎哟哟,怎么这儿也伤了呀!”小姐这一天是经受了些什么啊!

“萧姑娘!”这时门外一个小太监的声音响起。

小九连忙跑出房外,原来是皇上身旁的小太监小李子。

“李公公,什么风把你刮来了呀?”

“原来是小九姑娘,还劳烦小九姑娘转告一声,皇上差人来请玉蘅姑娘过去一趟!”

“公公可知所为何事?”小九不解,平日里皇上从不传召玉蘅,今日却如此奇怪,莫非是犯了什么错要挨罚,心里不禁捏了把冷汗。

“我军大捷,大军回朝,皇上召见各个有功将士呢!这不,萧家亲眷也在,皇上想着萧姑娘自入宫来便少与他们相见,定是想念,便召姑娘过去叙叙旧呢!”

“原来是这样……只是我家姑娘今早不慎撞破了头,正鼓着大包呢。怕是不宜面圣,恐失了礼仪。”小九很是为难,玉蘅如今可不是能出去见人的样子……

这小太监也犯起了愁:“可这……玉蘅姑娘不去,奴才难以向皇上交代啊!”

“要不……公公您亲眼去瞧瞧我们小姐的伤?”玉蘅也无奈,只能请李公公去“当面验伤”。

“哟!这着实是有些严重了,这样吧,奴才这就去向皇上禀告,玉蘅姑娘只管安心养伤便好。”李公公一进门就看到玉蘅头上的大包,被吓得不轻,加上玉蘅有气无力的模样,实在是不宜出行,便只好独自回宫复命去了。

“那就有劳公公了。”小九恭恭敬敬地请李公公出了门。

方才小九在门外同李公公的交谈玉蘅断断续续听了一大半,也明白了一大半,顿时心中又添了堵。皇上想让她去见萧家的人,可是萧家的人可不乐意见她,她可不想过去扰了他们雅兴,要不然就是萧家人趁着这打战有功封官加爵之日耀武扬威给她脸色罢了。如今叔父接替父亲成为一家之主,这萧家自然是没有她萧玉蘅的一席之地了,只怕是想着去哪儿找个地把她打发了吧。

这鸿门宴,不去也罢。

玉蘅越想越烦,越想越恼,心中不快,便索性闭上眼盖上被,沉沉地睡去了。

她折腾了一天了,也累了一天了,又睡得沉,一觉醒来竟然夜色已深了。

小九见她醒来,一脸贼笑地看着她,玉蘅一见她如此反常,便知肯定是发生了些什么。

“小九……你怎么了?生病了?”玉蘅扯开被,从床上下来,伸手覆上小九的额头,如此反常,定是病的不轻。

“哎呀,小姐!”小九拉开玉蘅的手,牵她到桌子旁坐下,语重心长地说:“是八皇子来了!”

“什么!”玉蘅被吓了一跳,他怎会来!

小九继续说下去:“八皇子听闻小姐伤了脚又磕了头,特地带上最好的药给小姐你!但是小姐你睡着呢,我就没叫你。”

“你怎么不叫醒我啊!”啊啊啊啊,她这是错过了什么啊!小九果真是是不足败事有余啊!

“怎么,小姐你就想以这幅样子见人?”小九说完,拿了一面铜镜给玉蘅。

玉蘅一看镜子,顿时庆幸自己当时睡着了。没办法,现在的自己面容憔悴,怕只是会吓跑八皇子罢了。

“八皇子给小姐你留了万寿膏,说是治铁打损伤最是有效。我来给小姐上药。”小九拿过药膏,便要往玉蘅头上抹。

“他可还说些什么?”玉蘅一把拉住小九的衣袖,一脸诚挚,满怀期待地看着小九。

小九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说:“好像是问你还记不记得什么……多不多,同不同……什么长安空的话,实在是难懂。”

“相知岂在多,但问同不同。同心一人去,坐觉长安空。”玉蘅一惊,拉着下九继续问;“可是这个?”

“对对对,实在是难懂。”

玉蘅听罢,终于挤出了笑容,八皇子……心中还是记得她的。

当年她对读书写字什么的一概不喜欢,却唯独爱念这首诗,还爱借着品诗的名头缠着八皇子。

“相知岂在多,但问同不同。

同心一人去,坐觉长安空。”

“昭哥哥,昭哥哥,这相知为何不在多啊,这男女不是相知越多越好?”玉蘅托着腮看着书案另一边的鄞昭,笑嘻嘻地问他。

“你小小年纪,如何懂男女之情?”鄞昭都没抬眼看她,只顾着看着手里的书,接着轻轻地说道;“若是同心,又岂会在意相知甚少呢。”

“昭哥哥,我明白了。”玉蘅忽的凑到鄞昭面前,满眼笑意地看着他说:“要是你也像这诗里的所说的同心之人一样离开了,我也会这般失魂落魄,觉得再怎么热闹的皇宫里都是空空的。再说了,我如何就不懂得男女之情了?我对你,便是男女之情!”

玉蘅靠得是那么近,几乎要凑到他脸上来了,鄞昭忽的觉得脸红心跳,急忙把头转到一边去,一时语塞,憋了半天才出说一句:“你一女子说这些也不知道害臊。”

玉蘅不知道,她那一天彻底乱了鄞昭的心。

玉蘅头一次见鄞昭如此窘迫,被逗得“咯咯咯”直乐。

原来如今八皇子还记得。

她记忆中的八皇子总是冷如冰霜,无论她怎么在一旁闹腾,他都不为所动,在他眼里,没有比读圣贤书更天大的事了。他好像只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的眼里藏了太多东西,太多心事,任由玉蘅再怎么努力都无法走进他的心。她不擅女红,可还是笨拙地学着,不知扎破了多少次手,就为了给他绣一个荷包。不知是他觉得样式太丑,还是针脚太拙劣,亦或是他从不在乎玉蘅的心意,总之从未见他带上身上过,为此玉蘅还失落了很久。她还没脸没皮地央求着姑母为她议亲,她想早些告知天下人她对鄞昭的所有权。姑母和皇上商议之时,他也在场,却看不出是欣喜还是失意,总之玉蘅从未知晓他的心思。

玉蘅原以为冷若冰霜的鄞昭出征在外,定是会把自己忘了,又加上自己早已不是当初尊贵的“萧氏贵女”,鄞昭对自己该是有多远躲多远,没想到他还会来看自己……

真好,他还记得。

玉蘅低头一笑,继而一遍又一遍地念起了诗,只留下不明所以、满腹疑问的小九呆立在一旁:

“相知岂在多,但问同不同。

同心一人去,坐觉长安空。

相知岂在多,但问同不同。

同心一人去,坐觉长安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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