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典诗词课的时候,就移到了室内。许婳带了一台小型投影仪,连上手机热点,给学生上课。白靳渊侧身站在窗前,听她柔和的嗓音,讲解石涛的一首题画诗:“冷淡生涯本业儒,家贫休厌食无鱼。菜根切莫多油煮,留点青灯教子书。”
诗歌非常浅显,一读就懂,其中寓意却深。只听许婳道:“这位石涛,在诗人之中,算不上有名,真正有名的是他的画,山水,兰竹,在清末画坛中,多有创新,对后人启发良多。今天,我选择他的这首诗来和大家共赏,是因为,他也是广西人。”
学生听得专心致志,白靳渊也听得入了神。许婳的声音娓娓传来:“石涛原本出生非常高贵,是明朝皇室的后人,但是三岁那年,因为明朝灭亡,他开始了艰难的逃亡生活。好不容易活下来,他在绘画上的天赋逐渐显露,却不得赏识。他的一生,一直颠沛流离,饱尝辛酸,但从没有放弃过自己。孩子们,广西人杰地灵,自古以来孕育了无数名留青史的人物。从今往后,广西的历史上,会不会有你们的一席之地?”
再次读诗,学生们的声音多了一丝感悟,也多了一份坚定。白靳渊听得心潮澎湃:困苦时安静从容,专心向学,树立志向,等待机遇的到来——这就是许婳要告诉孩子们的话。
从这些孩子身上,他仿佛看见从前的自己。那时的他,与这些孩子相比,物质上当然要好,但心灵上的贫瘠却如此相似。
许婳,你就是我的光。
现在,白靳渊做一日三餐,做得心甘情愿。除了许婳,他见过志愿者带着学生上舞蹈课,给学生带来久违的活力;也见过志愿者给学生做心理团辅,教室里哭声一片;更见过外出义诊的医生,回来的时候,鞋子都磨破了……
眼看半个月时间眨眼就要到了,志愿者和学生之间充斥着离别的愁绪。一些女孩子比较多愁善感,开始偷偷地哭泣,有一些则拿着自己做的礼物,来送给亲近的志愿者。
许婳把行李箱中所有的粉笔都分给学生,笑着告诉他们,古有沙土练字,今有粉笔习画,条件差,创造条件也要学。
有一个女孩,叫刘红,许婳对她印象最深刻。因为她年纪最小,却非常努力,简直求知若渴,而且,非常粘着许婳,简直到了走到哪跟到哪的程度。
离开的前一天,拍完集体照,分发完给每个孩子的大礼包以后。刘红站在许婳面前,不舍地拉着她的手:“许老师,您以后会不会来了?”
许婳笑着告诉她:“许老师不敢确定,因为每年想来这里看你们的好心人很多,下次不一定能轮到我。”
刘红乌黑的眼中闪着泪光:“我喜欢许老师,我希望以后许老师再来。”
许婳转过头去眨眨眼睛:“好,许老师一定努力争取。小红好好学习,以后考上了大学,也能来看许老师,许老师把家里的地址给你,等着你来。”
小红激动地从许婳手里接过写好地址的纸,珍重地叠好夹在书里,然后忸怩地问道:“许老师,我要回家了,您能不能陪我走一段路?”
许婳哽咽着点点头,牵着她黑乎乎的小手朝山下走去。白靳渊见状,跟在她身边一起走。
下山以后,刘红哭着和许婳道别,许婳心中不忍,又继续送她。就这样,翻过了好几个山头,面前出现了一条宽阔的山涧,浊浪奔腾,水面上连条船也没有。
许婳大吃一惊,问刘红:“小红,你要过河去吗?”
刘红点点头。
“什么都没有,难道你是游过去吗?这太危险了!”
刘红笑着指指水面上方:“老师,有索道呢,我抓着滑过去。”许婳连忙抬头看去,这才发现从对面的山腰间,横拉过来一条粗粗的钢索,固定在这边的山石中,两头都有几个铁环,下面挂着木板,被风一吹,摇摇欲坠。
“你靠这个过去?”许婳难以置信地和白靳渊对视了一眼,“这太危险了!”
“许老师,不危险的,我每天上学放学都坐,嗖一下就过去了。”说着,刘红利索地拉过一个铁环,人坐到了木板上,弓起身子发力,往山对面滑去。
许婳惊得捂住嘴,眼看刘红坐的木板到了钢索中间下坠的地方,摇摇晃晃地不动了,她伸手放开铁环,转而抓住钢索,双手交替着往前,身子也一点一点地往前移去,过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到了对面,跳下木板,转身朝许婳和白靳渊用力挥手。
“许老师,再见!你要再来啊!”
许婳也用力挥手,大喊:“再见,小红,我会来的——”
看着小红一蹦一跳的身影在山林间消失,许婳久久地站着不动。一只手伸过来,粗糙的指腹抹在她的眼皮上:“别哭了。”
许婳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她茫然地看向白靳渊,看见他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终于忍不住埋头在他怀里:“我忍不住,小渊。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这么苦——”
白靳渊感到她的眼泪浸湿胸膛,心中柔情一片:“许婳,别哭,我们想办法帮帮她。”
许婳闻言抬起头,晶亮的凤眼希冀地看着他:“你有办法?”
白靳渊低下头笑看着她:“我有几个搞桥梁和建筑设计的师兄弟,请他们来一起想想办法。”
许婳眼睛一亮:“这样就好了!”
紧接着,她的情绪又低落下去:“这个,肯定要花不少钱,这里这么穷,哪有钱……”
“我有啊,这个钱我出得起。放心,我那几个师兄弟,身价都不错,到时候,总要叫他们出力也出钱……”
“有钱可真好啊……”许婳喃喃地感叹道。
白靳渊无语,此时此刻,正确的回答不应该是“小渊你真好”吗?
两人一路往回走,一路商议援助的事。到了学校,许婳去跟着志愿者整理东西,白靳渊则直接去找村长。
听到白靳渊要资助村里改造那条索道,村长激动得握着白靳渊的手老泪纵横:“那条索道还是几十年前拉起来的,从前还有人掉下去过,眼看这几年锈得厉害,还不知道怎么办……”
这事就这么定下了,等白靳渊回去后,再带人过来勘探商议,决定怎么改造。
第二天,众人整装待发,村长带着人一路相送,直送到了镇上。白靳渊随着支教队一起,坐车去百色。机票他已经叫小吴定好了,和支教队同一辆飞机,不过只订到了商务舱的。
白靳渊凑到许婳身边,和她商量:“我和你坐一起,让你们队长去坐商务舱行不行?她年纪大,该舒服点。”
许婳笑着拍了他一下,同意了,过去和猫姐商议。猫姐笑眯眯地瞟一眼不远处的白靳渊,点点头道:“许老师,你这弟弟不错。”
突然,孙柚橒惊讶的声音响起:“婳姐姐,你的腿怎么啦?”
众人一起朝许婳看去,因为要回程,她今天就没穿裤子,换了一条松垮的中裙,此时坐在那里,露出一截白腻的小腿,上面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红色的小点,看着很有些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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