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新泥地遇险(一)

树林里,沈树在前,史七在后,夕阳从叶片之间漏下,落在他们的脸上,树影斑驳。

二人小心翼翼,在林子里一会儿走一会儿停。

一停下来,他们就像两只警惕的野兔,一边环顾四周,一边伸长耳朵时刻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绷紧的双腿随时准备逃跑。

一路上的走走停停,严重影响二人的赶路速度。

直到天地间最后一线阳光消失,他们距离新泥地还有一段不小的路程。

夜色如墨,明月高悬,气温低得人随便哈口气就雾气缭绕。

虽然可以借着月光赶路,但他们的速度依然快不起来。

“七叔,还有多远啊?”

虽然这是沈树提出的路线,但他从没有去过新泥地,只知道新泥地在龙头岭的西边。

“快了。“史七长舒一口气,继续道:”出了这片林子就能看到一条小路……估计没什么人走,应该长了不少草了吧。”

“咳咳,七叔,你喘得好像有些厉害。”

沈树刚想回头看看,就被史七喊住了。

“别回头,抓紧点,舒丫头可还在家等你呢。”

沈树脑海中响起今晨临行时沈舒说的话:“哥哥,你天黑前一定要回来哦,不然晚上我一个人害怕……”

一想到妹妹一个人在家会怕黑,沈树心中焦急,脚下的步子不自觉间快了一些。

夜路难行,更何况是山路。

沈树的速度一快,再加上没有良好的视线,脚下的步子很容易踩不稳。

突然,他踩在了一块有些湿滑的滚圆石头上,脚下一滑,失去了重心,且这树林还有些坡度,整个人就摔了下来,顺着坡滚了下去。

好在滚动中被一棵大树拦腰挡下。

沈树撞在树上产生了不小的动静,霎时间,惊起栖息在树上的鸟群,它们的振翅声和鸟鸣声在寂静月夜里格外的清楚响亮。

一时间沈树心头一紧,强烈的紧张感让他当下忘记了疼痛。

“树娃子,你没事吧?”

史七有些踉跄地从坡上赶了下来,关心地问道。

但沈树此时却根本不敢乱动乱说话,小嘴微张,侧耳倾听着周围的一切,直到这片山林重回寂静,他才敢说话,长叹一口气道:“还好。”

“没事吧?”

“咳咳,没事。”沈树嘴上说着没事,但实实在在的疼痛感,让他的呼吸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七叔,我们快走吧。”

二人刚要出发,身后远远传来的响动,让他们的寒毛一下竖了起来。

夜里山间的寒风紧贴着身体吹过,二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跑!”

“死神”就在身后!

发凉的后背和额头的冷汗无不在诉说着他们的恐惧。

二人在林间以他们此时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在艰难前进。

“树娃子,快!快啊!”

依然是沈树在前,史七在后。

沈树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声音,以及那时不时传来连滚带爬的嘭嘭响动,他的心跳如擂鼓一般。

他也很想再快一些,但环境不允许,身体也不允许。

刚才的意外突如其来,沈树当时很可能是伤到腰了。腰间传来的疼痛感越发强烈了,让他的呼吸越发急促,走路的姿势也因此开始有些变形。

一个踉跄,沈树面朝黄土摔了下去。

“树娃子,怎么样?”

“我的腰可能受伤了,疼得很厉害。”

“没事,我背你走。”

史七有些摇晃地蹲下身将背了起来。

在起身时,沈树隐约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咔嚓声:“什么声音?”

“没事,是我踩到了一根树枝。”史七一边跑一边笑着说道。

不知怎么的,如此一句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沈树的心顿时忐忑不安起来。

奔跑过程中,沈树明显感觉到了史七的脚步颤抖,连忙着急地问道:“七叔,你怎么了,是不是也受伤了......”

“老毛病了。树娃子别怕,只要有七叔在,七叔一定会带你回家。”

恍惚间史七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二十年前,他当时和沈树一般大。

那年,他刚拜沈树的爷爷沈老汉为师学习采药。

在一次跟随师父进山采药的时候,他因为自己的鲁莽从一处山崖滑了下来,摔断了左腿,遍体鳞伤,是他师父一路从深山里把他背了回来。

当时路上沈老汉说过的一句话,让他终生难忘:“小七啊别怕,只要有师父在,师父一定带你回家。”

虽然左腿后来没能完全治好,还留下了隐疾,但是所幸捡回了一条命。

自此史七把沈老汉当做自己的亲生父亲一般对待,希望能以此报答师父的恩情。

不知不觉中,史七已经背着沈树跑出了树林,清冷明亮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瞬间把他拉回了现实。

月光下,史七的脸特别的白。

看着眼前出现的一条荒草连天的小路,他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新泥地就在这条路的尽头。

沈树借着月光看清楚了身后的情况,本以为怪物应该还在树林里,刚要高兴,那突然剧烈震动的树叶让他的心情一下子跌落谷底。

树林里,怪物们拔山倒树,成群结队地踩踏出了一条平坦的大道。

“七叔,快跑,怪物就要......”

沈树的话说了一半,刚要回头时他注意到身后的地面上竟然有一条线状的血迹。

顺着血迹他看到了史七的腿,正血流不止,原来史七就这样忍着断腿的剧痛,流着血跑一路。

“七叔,你快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快放我下来!”沈树哭喊着说道,泪水止不住地流。

史七并没理会,直接跑到那条荒草丛生的小路口,放下沈树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面色惨白。

看着史七惨不忍睹的左边小腿,沈树心如刀绞。

断裂的小腿骨如长枪利剑一般刺穿了皮肉,森森然令人胆寒。

“七叔你快起来,怪物就要来了。”

史七惨然一笑道:“树娃子,对不起咯,七叔不中用啊,看来不能带你回家了。”

“不行,快起来,你说过要带我回家的。七婶和弟弟妹妹还在家等你回去。”

“树娃子,你七婶他们如果还活着,就麻烦你替我照顾他们了。我是回不去了,你快走,还有机会。”

“我不走,要走一起走。”汹涌的情绪让沈树无法冷静,他嘶喊着说道。

这时,怪物们疯狂嘶吼声越来越近了,它们如见到血肉的食人鱼群,浩浩荡荡地从树林冲了出来。

先前带着沈树跳车落地时小腿受到了重创断裂,后来又一路跋涉,再加上此前背着一个十岁孩子狂奔,史七这腿早已雪上加霜,不堪重负,根本难以起身。

但是他仍旧一边艰难地站起身,一边说道:“听话,树娃子你是个好孩子,聪明能干,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舒丫头可还在家里等你呢,如果你死了,舒丫头怎么办!我托付给你的七婶他们怎么办!”

看着站直身子的铁骨硬汉,沈树泪如泉涌,脑海中更是大浪滔天。

“你走,我来引开它们。”说着史七从腰间抽出唢呐,坦然一笑,喃喃低语道:“这是你爷爷送给我的,本来想把它送你留个念想的,可是现在......”

当年史七曾因为左腿隐疾,被村里的孩子天天欺辱取笑,有一段日子更是想不开整日寻死觅活的。

直到沈老汉拿着一把唢呐出现在他的面前。

沈老汉语重心长地对史七说道:“虽然你不能和我继续学习采药,但你依旧是我的徒弟。来,拿着。”他将唢呐塞到史七手里继续说道:“我在龙岭镇有个老伙计,唢呐吹得还不错,你去跟他学。你小子机灵,学会了,日后肯定不愁饭吃。”

“师父,我......”

“人活着就是希望,活着就是这人世间第一等大事。好好活着吧!”

......

史七看着唢呐,回忆着过往,面向南方,背对着沈树,嘴里反复地念叨了几遍那句:“人活着就是希望,活着就是这天底下第一等大事。”

“树娃子,记住这句话,这是你爷爷说的。树娃子,你七婶他们就拜托你了,你一定要活着,好好地活着。”说完,史七义无反顾地朝南方跑去。

月光下他的背影高大挺拔,长长的影子像一根鱼竿落在了怪物群正前方的不远处。

跑出有一段距离后,他吹响了手中的唢呐,曲调悠扬高亢嘹亮......

在唢呐声中,沈树钻进了荒草丛生的小路。

成百上千的怪物则在唢呐声的刺激下紧追着史七往南方跑去......

沈树穿梭在比自己没矮多少的荒草中,涕泪横流,眼泪混合着汗水顺着脖子留下了下来。

他很想嚎啕大哭,但他知道现在必须忍着......

唢呐声越来越远,直到最终的戛然而止。

沈树终于忍不住了,回头注视着唢呐声消失的方向,跪倒在地,深深一拜,呜咽着坚定说道:“七叔,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活着,还有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七婶他们的。”

他站起身子,摸了摸藏在胸口的那双亲手给沈舒做的草鞋后,沿着小路继续荒草穿行,向前快步走去。

快速穿行过程中,时不时会有几根坚挺且长得和沈树一般高矮的荒草,那锋利的草叶在他的脸上划得生疼,并留下一道道殷红的痕迹。

走了许久,沈树终于安全地到达荒草小路的尽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块如明镜一般反着皎洁月光的白色水泽冰面,以及白光莹莹的积雪,让人有种眼睛上戴了一条白色的丝制纱巾的奇妙感觉。

月华如水,冰清圣洁。此时此刻的新泥地一点也不像是人们口中谈之色变的死亡之地。

然而沈树的心并没有因为眼前的味美,而掉以轻心,放松警惕。

人这一生只此一命,没人愿意用自己的命去赌平静的外表之下是否存在让人命丧黄泉的恐怖存在。

他伸手按了按胸口草鞋后,在路旁折下一根较粗的树枝,挥了挥。

“还不错。”

似乎又多了几分底气。

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荒草小路后,毅然决然地走进了这片危机四伏,被视作死亡之地的新泥地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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