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发完这条信息后，夏离就把手机搁在了一边。
沙发对面，卧室旁边，浴室里水声依旧响着。
没头没脑的。
夏离忽然出声，喊了遍夏安名字。
她本来是要看着她洗的，因为怕她再出事，但将心比心过后，夏离还是没能这么干。
她只是把浴室里所有的尖锐物品都拿了出来，甚至包括一些可能会划伤人的物品。
而后，她又将夏安的衣服口袋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才放人进去。
夏离知道这样不讨人喜欢，但她就是莫名害怕。
害怕，在接连失去了一系列家人过后，她也会离开自己。
那么，她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但所幸，夏安是个很乖的孩子。
她很清楚夏离是怎么想的，但她也知道是因为爱她。
所以，即便有些抵触，夏安也没有出声制止。
她是如此的优秀与善解人意。
甚至，就连生病这几年，夏安的成绩，也一直稳稳保持在全年纪前五。
这种情况，实属罕见。
如歌说，得这种病的人，都是心地太纯，太美好的人。
他们是如此美好，以至于让上帝都心生嫉妒。
“怎么了？”
感觉到夏离在叫自己，夏安停了淋浴。
她推门，探头出来，问道：“姐姐，你叫我？”
小姑娘看着面色很好，但对视的瞬间，夏离却一下子没找好理由。
与此同时，程丛的号码拨了过来。
真可谓是及时雨。
原地怔了一下，很快，夏离就接起了电话。
把手机对着夏安晃晃，夏离笑了笑，说：“没什么，你程老师打电话过来了”
“我去接一下，你洗完了出来就行，我收拾”
说着，路过浴室门时伸手，捏了捏夏安的小脸。
夏离走进卧室，滑动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程丛的声音温和好听。
他的背景音里有风声和音乐声，因为他一直在和别人说话，夏离还以为他只是拨错了。
可刚要挂断，就听见那头忽然笑了一声。
“在干嘛？”
他讲这三个字，语气就好像是在念情书。
“......”
稍微顿了顿，夏离分辨不出来他现在是否清醒，于是直接挂断了电话。
但不出所料，三秒后，程丛就又回拨了过来。
“sorry”
这次直接是句英语，程丛此刻，终于发挥出了这几年留学积攒的口语功底。
“刚才就是想逗逗你”
程丛现在的语气倒是很正经：“大人不记小人过，你别生我气”
“......”
“这话还是留着，给你未来的女朋友吧，程老师”
夏离这话阴阳怪气，但是整体态度还是很平：“这种玩笑，我不适应”
夏离最讨厌程丛这种耍人的玩笑。
虽然大学时期，如歌就说程丛这根本不是在耍她，而是喜欢她——
“只有真正喜欢你的人，才会开这种有意无意的玩笑”
大学四年，自从第一天分寝室和付如歌成了室友，第二天分班和程丛成了同班同学以后，夏离的人生，就总会有这两个人的出现。
后来，毕业季，大家的联系变少。
而就在付如歌研二的那年，夏离找到了工作。
因为在校成绩优异，加上导师推荐，夏离实习了两年后，终于顺利进入了白桐的高翻院。
时薪高，压力大，但工作总体还算灵活自由。
夏离喜欢忙碌，渐渐的，也有了些可观的收益。
她开始抽时间送夏安上学，甚至还去参加过一回家长会。
也就是在那天，她遇到了一年未见的程丛。
模样没变，就是瘦了。
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奶狗脸，去英国读了一年研后再回国，居然是在重点高中当英语老师。
“我是特聘教师，懂不懂？”
有次喝酒时，程丛还特地当众说明过一回：“我这好歹也是学过同传的，堂堂纽卡斯尔大学毕业的研究生”
但有时，命运就是这么有趣。
谁也不知道当初，真正高分考进来想学的专业，等走出去，又有几个人能真正得偿所愿。
无非造化弄人罢了。
“那说吧，什么事？”
夏离本来也没真生气，加上程丛这么一说，就更没有理由端着了。
“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位人权律师你还记得么？”
见夏离态度变好，程丛也明显有了兴致：“明天，你送小安上学的时候直接来我办公室”
程丛说：“他说了，可以接你的案子”
“......”
“哦、哦好”没料到会是这件事，夏离一时有些慌张。
她早就知道程丛有个朋友是人权律师，但凡打过的案子，全是胜诉。
但就是脾气很差。
也可以说是......有点儿清高？
很多人托关系都没能牵上线，更何况夏离这个案子，有些特殊。
因为夏志涛前几年入狱，江晴又在夏离高中毕业后突然失踪。
这就导致，自夏安10岁以来，她的法定监护人，就一直处于失联状态。
向法院递交材料只能取消江晴监护人的资格。
而要指派新的监护人，则需要当庭判定。
虽说夏安18岁以后就不再需要监护人了。
但夏离这些年，却一直没放弃找人上诉。
原因很简单。
不仅仅是为了这个身份，更主要的，是她想见江晴。
这些年她换了手机号，断了其他一切联络方式，夏离找不到她。
偏偏自己的爹还在.狱.里，承担不了任何责任。
这个家，父母不尽义务，于因于果，都要给孩子一个说法才行。
并且，就是因为他们，夏安才会生病。
夏离绝不允许他们侥幸逃脱。
“......”
“程丛，谢谢你”
挂断电话以后，夏离的手都是抖的。
*
夏安其实不去学校很久了，但她很看重成绩，不希望夏离担心。
加上她最近自觉状态不错，所以夏离才会送她来。
“别逞强，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
夏离看待夏安的病，就把它当作是身体不舒服的程度来看。
你不能让一个胃病犯了，疼得快要死掉的孩子坚持住，继续上课。
那么同理，你就不能这么对待一个重度抑.郁.的孩子。
“但，也不是只有不舒服才能打电话”
看见夏安笑，夏离表情也难得的柔和起来。
她俯下身，轻轻揉了揉夏安的头发：“你想我，随时都可以给我打”
夏安看着她，轻轻的点点头。
她最近经常笑，连带着夏离也跟着笑容变多。
一旁，程丛看着，认为这是件好事。
“怎么来这么早？”
等夏安进了教室，夏离转身，才发现身后的程丛。
他倚着隔壁班的后门站着，刚刚一直在看她。
对上夏离的视线，程丛把手里的教材一扬，算是打个招呼。
“七点二十还早？”他边过来边打哈欠：“再十分钟，我第一堂课都开讲了”
夏离瞅他这模样，顿了两秒。
随即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程丛：“？”
“不是不是”被程丛搂上肩膀的瞬间，夏离还在试图解释：“我不是在笑你”
“那是笑什么？”程丛问。
“我就是觉得......你距离高中教师的行列，又近了一步”
抬头，看他的脸，夏离越发能感受到为人师表的气息，越来越浓烈。
这才短短三年，人的气质居然能变这么多？
“哦”了一声，以为是在夸他，等快要走出校园时程丛才幡然醒悟。
搭在夏离肩膀上的胳膊猛地收紧，程丛假装用力去勒她的脖子。
男孩气急，把人带倒的瞬间还不忘在夏离耳边抒发愤慨：“夏离，你唬我？”
夏离笑，难得舒心的笑。
而同时，马路对面。
北角咖啡厅内，许微尘选定的位置正好靠窗，他刚点完咖啡，要发信息给程丛。
一般情况下他不喜欢人迟到，尤其是早上，时间很宝贵。
许微尘今天穿了西装，难得的正式。
因为长相清俊，仪态挺拔，从他落座起，咖啡厅的女招待们就一直在偷瞄他。
许微尘当然能发现她们的目光，但他并不在乎。
不是谦虚，也不是自大，就是单纯的，不在乎。
他一直在想程丛口中提到的女孩。
虽然是发小，但从小到大，程丛都很少主动求人办事，可这个案子，他却一直缠着，磨了许微尘好几个月。
最终，在迫不得已的情境下，程丛只好坦白——
“是从大学起就开始追的女生，很多年了，我很喜欢”
看着程丛认真的神情，许微尘没再说“不”
抬头，目光就落在了对面校园。
只见白桐九中的校门口，程丛怀里，正半搂着一个女孩。
高挑，很瘦，穿着简单的白T牛仔裤。
她头发微卷，披在两肩，腋下一只小皮包，纯黑色的。
她被程丛揽在怀里，笑的明媚。
女孩今天穿了高跟鞋，衬得整体纤细修长，尤其是那双腿，又细又直。
远远的看上去，俊男靓女，很是登对。
许微尘敲字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垂眸，把编辑好的内容删除干净。
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直到两人穿过马路，快要到咖啡厅门口时，才收敛了视线。
他低头，很平静的点开了新闻软件，假意浏览。
整个过程，特别自然。
接着，门口，风铃响了。
程丛推开门，让夏离先进。
可等门关上，两人相视，又是一笑。
许微尘没抬眼，但这阵笑声让他很轻的皱了下眉。
没让服务员安排座位，程丛上前一步，站在夏离旁边。
他张望，咖啡厅里扫视一圈后，才终于发现了窗边的熟悉身影。
随即，程丛的声音响了起来。
“微尘——”
他喊，紧接着又拍拍夏离的肩，示意她方向。
许微尘抬头。
果然，顺着程丛的指示，夏离也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许微尘在看到夏离的瞬间，呼吸一滞。
怎么办？
他好像，确实是跑不掉了。
许微尘当下，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不然，怎么会每次见她，都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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