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疼惜

幽闭室泻进光的时候,裴隽闭上眼,用了点时间适应外头刺眼的光。

来人解开他身上的束缚,一点点除去枷锁般的禁锢。

黑暗对他而言并不难熬,他本就是生于黑暗,长于肮脏中。

所以一般来说在黑夜里他的视力和白日没什么不同,幽闭室里他也几乎能看清。

难熬的是无声,外界听不到你的声音,你也无法制造出任何声音,这才是幽闭之刑。

静到只能感受到心脏跳动的声音,在这里没有办法判断自己的方向,没有自我控制的知觉。那是一种极度迷失的煎熬,仓皇失措,无处可躲。

前来开门的老太监,颤颤巍巍的跪倒,不确定里面的人是活着还是死了。

直到眼前人站起身,他心里骇然,什么样的人现在还能站起来,前后也就这么一个人走着出幽闭室了吧。

强大到吓人,让人摸不透极限。

“您.........需要命人将您送回去吗?”

裴隽扭动手腕,三日前是早朝时受罚,也正好是早朝时被放出来。

他在想自己要不要去早朝?

很久没缺席过早朝了,这是他的义务,不去应该不行吧。

但他抬眸走出时,看到来接他的人了。

不听话的小人提起裙摆往这跑,不让来还是来了。

漆黑如墨的长发随着风的方向,头上的簪子晃动,颤的他心跟着晃动。

从远远的马车上跑出来,宽大的淡粉色衣摆衬的她娇小玲珑,蛮腰盈盈一握。

眉眼弯弯,怦然照亮。

“裴隽。”

他抬起手,她收了步子很轻的落入怀里。

唤他名字犹如报春的黄鹂低声吟唱,曼妙喜悦。

整整三日没有听到她的声音,竟然半分没有觉得陌生,在黑暗中她的声音一遍遍在耳边,撑着他。

“这几日有乖乖的吗?”

“嗯。”

宋宁用力点头,在家里哭完了才出来的,不想在他面前哭,想笑给他看。

好歹是看到他走着出来了,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猛的落下

“你呢,有乖乖的吗?有想我吗?”

一边的老太监垂下头,还没来得及感慨这位夫人是不是有点太过蹬鼻子上脸,没大没小。

就听到男人嗯了声,摸摸她的头,温和宠溺。

正值上朝期间,很多人都目睹了这一幕。

飘飘如蝶一般的小人儿,跋山涉水直奔王爷而去。

她眼里的笑意晕染开在那张明艳动人的小脸上,如枝头繁花在萧瑟的秋日欣然绽放,蓦然叫人心里一暖。

裴敏也看到了令人动容的一幕,冷冷的勾起唇角,又没那么想嘲笑。

看着宋宁好像看到自己年轻的模样,十五六岁时也曾经这般向往情爱,也曾经快步奔向心爱之人,也曾经等待过憧憬过期盼过。

这也是她为什么这么喜欢她的原因。

喜欢,想将她同化,想弄脏她,想让她成为自己这样的人。

有什么不好,削尖脑袋往上爬才该是女人的毕生所求。什么情啊爱啊,没用的东西。

但心底还有那么一点点念想,还是想看她挣扎着逆流而上,做她自己没能做到的事。

会不会有些人能不被凡尘所玷污,能在这诺大的吃人的宫里保全自身本心,出淤泥而不染?

“现在要不要跟我回家?”

“嗯,跟夫人回家。”

不去了,早朝对着一帮狗东西的老脸,哪有自家夫人好看。

马车停在不远处,宋宁还是悄悄打量他的神色。

裴隽走的并不慢,也很稳当,两人的手十指相扣,但她压根不需要出力去扶他。

她略有些不敢相信,这是血肉之躯可以做到的吗?

他从不在外人面前显露出分毫,示人的永远是他无可比拟的强大。

等上了马车后,她才黏上去,凑近他的鼻尖询问,“你真的没事吗,没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的鼻尖和他碰了碰,像只粘人的小猫儿似的,裴隽牵了下唇摇头。

没什么不舒服的,他没这么废物。

他眼里隐隐有些笑意,如她熟悉的那样抬手用手背蹭蹭她的脸。

宋宁唔了声,抱住他的腰,嘟囔,“我好想你。”

再次摸到她的手,再次闻到她身上熟悉的香气,碰到小人儿软糯的小脸,是撑过这三天唯一的信念。

裴隽没再说话,确实没力气开口了,静静的听着她小嘴噼里啪啦,数落他。

马车小心翼翼停下在府门口,裴隽伸手摸了下宋宁的手,“冷不冷?叫如意出来接你?”

宋宁摇头,跟着他一起下了马车。

她不喜欢他老是照顾她,即便在这种时候,她也想时不时能照顾到他。

“王爷夫人,那个奴婢要不要传膳?”

“不用。”

裴隽解开外衣搭在一架上,坐下在床边。

知道他累,宋宁没说什么,等他躺下闭眼后,她才小步挪到他床边。

不知道如何形容,只是觉得今日从幽闭室里走出的王爷与走进的不太一样。

他好累,一种由心的无力疲倦让她很心疼,似乎喘气对他而言都是负担。

之前见过这般的他的时候,他自残了。

在烛火下烫的滚热的刀子割在手上,他却面无表情。

那日如果不是她走进去,她真的很怕下一刀他会结束自己的性命。

宋宁一直知道裴隽没那么想活着,与自己不同。

她总是在努力活下去,好好吃药,好好养身体。他过一日算一日,干一日的活,为这个国家卖命一日。

死了也行,没死也行。

陛下,蘅国的子民,责任,仇恨拖着他煎熬。

伸手碰上他的脸,宋宁轻轻落吻在他唇上。

是神,是降落于凡间唯一的神,是悲悯的神。

人世间却让神好失望。

实在担心,她不敢离开,轻摇他的手指想让他睁睁眼。

他睁开眼那般无奈,笑意蕴藏着疼惜的宠溺,满满写着她想做什么都可以。

“宁宁,我有点累。”

宋宁鼓了鼓嘴点头,“好吧,那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你醒了派人来叫我好不好?”

“好。”

她站起一步一回头的离开房间,关上门。

出去后反正无事,她四下走了走。很快天就该冷了,她就不能多出来走动了。

每一年的冬日对她都很残酷。

绕道转角处,听到几个婢女躲着避风口说小话。

“哎哎,听说了吗,于府出人命了!还是那个刚嫁过来的夫人。”

“什么啊?你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那夫人我听说还差几日才及笄,家里急吼吼的嫁过来,怎么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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