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一觉睡到自然醒,小婴儿夜里出奇的乖,只吃过一次奶,一声都没有哭闹。妮子一起床就趴在妹妹脸上看个没完,一会摸妹妹的小脸,一会拉妹妹的小手。
小小看两个女儿长得都像自己,大眼睛,白皮肤,瓜子脸。
妮子欢喜地笑问:“妈妈,给妹妹起个什么名字呢?”
小小看着妮子,想了一会儿,“给妹妹起名甜心吧,愿妹妹像个小糖果,甜到我们心里。”
还有一句她没说出来,人生太苦了,她希望她的女儿生活能甜一些。
“哥哥舒心,弟弟开心,妹妹甜心,只有我的名字没有心。”
“你的名字是奶奶起的。”小小记得当初给妮子起名字叫贝贝,结果刘玉凤一听就拉下脸来,当场黑脸反对,“一个女孩叫什么贝贝,不好听,就叫妮子,喊着顺溜。”贝贝只喊几句,就改口叫妮子。
不过现在,她还管那群人做什么。小小抱着甜心,对妮子说:“妈给你的名也改了,就还叫贝贝。”
“真的?”妮子睁大了眼,眼里全是欢喜,“村里有四五个妮子,还没人叫贝贝呢!我真可以叫贝贝吗?”
“为什么不行?”小小说,“你也是妈的宝贝。”
管其他人怎么说呢,她女儿有她疼就行了。
果然当刘玉凤听到婴儿叫甜心的时候,又是瘪嘴挖苦道:“生个女孩又不是生块金砖,还甜心!养大嫁到别人家,给别人家传宗接代,你和李安老了就成绝户头,苦的狼都不吃,还甜心,甜个屁,叫苦心更贴切。”
小小冷笑一声,“我生的孩子,我愿叫什么就叫什么,别人无权指手画脚。”
“嫂子你给你孩子起名字我们无权干涉,但你不能顺着我家两个孩子叫吧,你把心字去掉。”贾花听到婴儿叫甜心,也感觉吃了苍蝇一般心里添堵。
“这名字我叫定了,谁有意见,茅房提去,”小小轻轻拍着婴儿又道:“我家甜心不是一块金砖而是一座金矿,豫剧里不是有一句唱词吗,谁说女子不如男,你们听戏都听狗耳朵去了?”
刘玉凤和贾花对望一眼,彼此的脸上满是惊讶!
昨夜吃鸡可能是小小饿晕了头,发发火可以理解,今天这又是怎么回事,那个句句好的小小哪去了,那个唯唯诺诺只知点头不知摇头的小小哪去了,都说女子一孕三傻,这不像是傻呀?怕小小是撞鬼了吧?娘儿俩对了一下眼神,都是这怀疑的表情。
下午三点,小小陪着甜心睡着了。
家里来了一个五十来岁左右的妇女,长得又黑又胖,油光顺滑的独辫子像一条粗麻绳似的在屁股上摇来荡去,刘玉凤满脸讨好地陪着她在小小屋里转了几圈,胖女人让刘玉凤准备一些阴阳纸钱和香,又准备一个红包,她双腿跪在地上,点燃纸钱和香,口中念念有词,说自己是莲花化身,是观音菩萨的童子,专门负责捉拿妖魔鬼怪。
一时,烟雾四起,小小被烟雾惊醒,剧烈咳嗽起来,甜心也一下子哇哇大哭,小小望着床面前跪着的陌生人,心知又是婆婆捣的鬼,却佯装不知,只一骨碌爬起来,上来就是一脚,“哪里来的妖人?”
又把燃烧的阴阳纸用脚踩灭,把香吹灭。
胖女人从地上抓起红包跑爬起来,嚷嚷着说:“我是你婆婆请来的!”
小小眼疾手快,一把夺回红包,骂道:“别胡说!我昨天刚生了甜心,我婆婆又不是不知道,这大好的事,婆婆又不傻,请你来干什么?”
刘玉凤听她指桑骂槐,也知道自己请大师的理由说不出口,这会儿可都宣传“生男生女一个样”呢。她家男人还在储蓄行上班,那些骂小小的话家里说也就算了,可不能让外人听见抓了把柄。只嚷嚷道:“你个不识好歹的女人,你昨天屋里不干净,有鬼扑到你身上了!你没感觉,我们都看出你和原来不一样。”随后又转脸问胖女人,“大仙,鬼驱除走没?”
大仙拍拍屁-股,“鬼还在这屋里,刚才被她这一闹腾,鬼见了我这个正神隐身藏起来了,怕是给再多红包也捉不住。你们凡人不知道,鬼也是有脾气的,又狡猾又奸诈。”
“啊!”刘玉凤张大嘴巴,状似慌张,“那该怎么办呢,小小没救了?”
实际上她等的就是这一句。要是附身的解决不了了,她就有足够理由整治小小了。甚至拿这个原因,让李安休妻也不是没可能。
旁边贾花也插嘴,说:“我看我们娘家村里的大仙,驱鬼都用滚水往身上泼,把鬼吓出来。”
这话就更夹带私心了,她一早就看小小不顺眼,白的不像个乡下人。
小小听了这话,也去看大仙。
“大仙,你说呢?”
大仙连说是,让人去抬水,“这一招最有用,就是受点罪。但为了保命,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刘玉凤说:“不止她,还有那个小的……”
小小本来把他们当笑话看,等他们提到甜心,脸色不禁一变。
她万万没想到,刘玉凤这么狠心,不仅要把这个名头安到她身上,甚至连自己亲孙女也不肯放过。
只是她也没表现出来,只说:“那水泼过来,人躲是不躲?”
“当然不躲!”大仙说,振振有词,伸手去接盆,“怕的是鬼,人怕什么——明知道是治病!”
小小点点头,忽然一伸手,斜斜一拍那盆边——满满当当一盆热水,被她这么一下,登时就拍的晃起来。
大仙猛然叫了一声,险些把盆丢了,手就是一松。
小小趁机一把夺过盆,把面前几人都唬了一跳。
“你、你这是干什么!”
“你们躲什么,”小小冷笑,“不是说怕的是鬼吗?”
刘玉凤缩着头,还不忘狡辩:“那是你身上有鬼,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小小反问:“都说这鬼又奸诈又狡猾了,你怎么知道他没跑到其他人身上去?”
这话把几个人堵着了,几个人都干瞪眼,只有她婆婆还梗着脖子不服输。
“你泼,我不信你有这个胆子泼!”
小小可是最好脾气,最能让人揉圆搓扁的,哪儿来的这个胆量!
不信?
小小要的还就是她不信。她点点头,半点没客气,直接一盆水泼出去。
事实证明,刘玉凤只是嘴上强撑着说不信,心里还是怕的。那盆稍微一斜,她顿时就慌了,吱呀乱叫着往外跑,饶是这样,还是感觉身上被飞溅的水烫了好几处。
疯了!
她哆嗦着嘴唇,不可置信地想,她这儿媳妇彻底是疯了!
小小把燃烧的纸灰轻轻扫去,把没燃烧完的香一折几段,统统丢进院子里,瞥几人一眼。
“要是有本事,你们就再来。”
刘玉凤彻底没辙了,饶是神佛来也能被小小这气势吓住。她拉着对胖大仙的手说:"你先回去,让我再想想办法,这一会鬼在控制她,我们拿她没办法。"
胖大仙也满口埋怨,“我行走江湖几十年,你家这种情况,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我是你们请来抓鬼的,不是请来挨打的。”
刘玉凤说:“这纯属突发情况,我也没想到,这个人一生罢孩子,就彻头彻尾疯了。不瞒你说,她原来可听话了。”
“给我钱,我现在走人。你家的事,以后不要再来找我。”胖大仙把手伸到刘玉凤眼皮底下。
“不是没有捉到鬼吗?”
“你言下之意,让我白跑一趟?”
“怎么白跑一趟,不是吃一碗红糖荷包蛋吗?”
“你,——”胖大仙气的咬牙,“堂堂储蓄所所长的老婆,竟然小气到这种程度,拉棍要饭的到你家门口,你不给口水喝?做事不能做的太绝,事做绝了,会阻碍后人的福报!”胖大仙可不是好惹的,敢放她鸽子,门都没有。
”娘,多少给点吧?人是我请来的,”贾花也愁眉苦脸在旁边说,“她要是回去说出去,对咱们家影响不好,我再回娘家也无脸见她,好歹我叫她婶子。”
刘玉凤哭丧着脸,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媳妇,不情不愿地去找小小要刚才的红包。
小小连理都没理她,从里面把门一插,惹急了,就在里头“哐当”一声把盆放地上。
这一声响让刘玉凤想起了刚才小小那看上去能吓死人的气势,顿时弱了下来。她没逮到狐狸,却惹身骚,气的嘴直哆嗦,不知道该骂谁,只好走进自己房间,拿出十块钱给胖大仙。
贾花骑着自行车又把胖大仙送回去。
贾花回来娘俩又重新研究对策,决定给李安写信。
又是刘玉凤口述,“安儿,你那不争气的媳妇又给你生一个女孩,生罢孩子觉得对不起你,羞愧的脑子受到刺激——疯了,看谁打谁,见谁骂谁,你快回来和她离婚,这次你一定要听娘的,不能再心软,算娘求你了!”
贾花认真写着,每写一句就抬头看一眼刘玉凤,这是她娘俩的一贯动作。
贾花见刘玉凤说话就一股气,半天没词了,就鼓励地说:“想想还有什么?”
“没了。安儿能和死女人离婚我就满足了,这是我一块心病,我儿子要是当绝户头,我还怎么有脸在这村子里混。”
贾花点点头,在末尾又加一句,“我就问你一句,你是要她,还是要娘?要她我死,要娘她滚。”写完之后第二天逢集,贾花骑着自行车到邮电所把信寄了出去。
小小对此又是一无所知。
按说贾花作为弟媳看到小小一连生了两个女儿应该高兴才对,公公婆婆都是老封建老迷信,又都重男轻女,对生了两个男孩的她宠爱有加,自己的两个儿子是爷爷奶奶的命根子,要月亮不给摘星星,小小生下女孩不正和她意,她独享专宠不好吗?
其实贾花有点因小失大,她就不能看小小如水杉似的高挑的个子,一张怎么吃也不长肉的脸,一双大长腿笔直纤细,生过孩子后,身材还如水蛇一样扭来扭去,不像她喝口凉水都长肉,满身鼓鼓囊囊的,找不到腰在哪。
更可恨的是村里的邻居们老拿她和小小比较,这刘玉凤会找儿媳妇哈,一胖一瘦,一高一矮,这妯娌俩活脱脱一对反义词。
贾花听了如万箭穿心,不是万不得已,她不愿和小小走在一起。
伤自尊呢!
小小倒没想这么多,自己的身体是父母给的,再说外表又不能当饭吃,她还羡慕贾花上过学,能说会写的,不像她眼睛看着挺大,睁眼瞎一个。
小小也从没拿自身的优势骄傲过,她觉得看人要取长补短,外在的都是皮囊,心灵美才最重要!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嘲笑或轻看贾花的意思。
能进一家门就是缘分。
何况她还是大嫂!
刘玉凤择儿媳妇没标准,只要能生下男孩给老李家延续香火就是好儿媳,什么高矮胖瘦,家穷家富一切都无所谓。
所以刘玉凤老两口对贾花毫无底线的好大家是有目共睹。
所以刘玉凤老两口对小小的不好大家更是有目共睹。
贾花在娘家排行老大,下面有四个弟弟,父母常年都是病秧子,家里除了几亩薄田,没有一点外来收入,四个弟弟又要上学又要吃饭,家里大事小事都找贾花,贾花在这边是千方百计的玩心计要好处,在娘家又是揭层皮的倒贴。
无论贾花对娘家如何好,刘玉凤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自己家大业大,谁让人家贾花那么有能耐,对老李家贡献这么大!
说是按功行赏也好,说是爱屋及乌也罢,刘玉凤老两口这七年来,做的就是这么为所欲为光明正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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