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村长一行人到来，自觉事情将会朝着无趣的方向发展起来，一个个也是收桌子收凳子准备撤了。
没想到李狗剩这小子掉回粪坑还因祸得福，当真是件稀奇事。
不过，是好事，绝对的好事。老村长家的香火终于有望传下去了。
“不好啦，不好啦！”
墙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位瘦得像根麻杆似的男子跌跌撞撞地冲进了院子里，大伙对着他开口就骂。
“四蛋你个混球，咋的不好了，狗剩好不容易正常了你就在这找晦气。”
四蛋气喘吁吁地一屁股坐在地上，面上汗水四淌，哭着攥住了村长的衣袖。
“村长，润田哥去乡上卖粮食，让张家沟那帮天杀的给扣起来了，我半路遇见帮忙但打不过他们，只好拼命逃回来报信了。”
说完，他还掀起那件破布展示着身上大大小小的青紫伤疤，的确是触目惊心。
“这狗日的张家沟，太他娘的欺负人了！”
巨大的愤怒从人群中爆发出来，所有男女都叫唤着，作势就要冲出去找张家人算账。
李家村西边四十里有个张家沟，几乎是和李家村同时开村。几百年来两村人因为土地，水源起的争端不少，因此结下了不薄的仇恨，已经称得上是世仇了。
今天你推我家麦田，明天你点我家茅屋，总之就是互相看不顺眼，隔一段时间就要找点事出来干。
其实，原本两村之间的小摩擦倒也不至于让两村关系如此僵硬。
然而一百五十多年前，张家沟出了个狠人。
这个狠人颇有修炼天赋，靠着死命修炼成了一名脉士，又离开家乡在外闯荡，最后在外面竟当上了不小的官。
当时还是前朝，正值时局动荡，这狠人带着一百多人的甲士以搜查叛国罪徒的名义冲入李家村，不由分说地将半村人都给屠了，差点没让李家人灭种。
这一下两村算是结了死仇，两村之中一旦有一方得势，便又会起一阵风波。
李太全听完四蛋的讲述，顿时脸黑得像锅底一般，片刻后又老脸涨红，额角青筋暴起，雄浑高亢的咆哮声响起。
“直贼娘的，这帮有人生没人教的东西！都给老子抄家伙，杀！灭了他们全族！”
听见村长都如此吩咐，霎时间，上一秒还在看热闹的众人都小跑着回家拿东西，准备杀入张家沟讨个说法。
李狗剩见人全跑光了，有些傻眼。
什么鬼啊？不是都来瞧我的吗？
怎么一下子就要干起来了？
还有太全叔一把年纪了，咋也还这么冲动？不应该先去张家沟谈谈搞清楚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吗？
这里的人咋武德都这么充沛？
“狗剩哥，咱俩现在该咋办？”
大钉脸上挂着串青绿鼻涕，一脸茫然。
李狗剩缓了半天终于回过神来，转身抄起墙角两把破旧锄头，看起来已经很久没用过了，连木柄都要烂了。自己拿一把，又递给大钉一把。
“怎么办？上呗！村长发话，大家伙都上了，你不上怎么办？”
李狗剩知道，在这乡野小村之中，靠着血脉关系形成的宗族势力平日里讲究的就是一人有难八方支援，绝不能让自家人受外人欺负。
若是此时退却，恐怕日后少不得被人鄙视和戳脊梁骨。如果是以前自己还是个傻子都还好，如今恢复了又不去帮忙，事后肯定会被人瞧不起的！
毕竟还要在这地面生活，还是要尽量和乡亲们融入到一起。
当李狗剩和大钉屁颠屁颠地赶到村口那块大空地集合时，他倒吸了口凉气。
好家伙，这样子挺唬人啊。
全村的青壮劳力都来了，个个手里都拿着镰刀锄头之类的农具，还有人手里紧紧握着蒙了一层灰缺了个口的大砍刀，甚至连老火枪都有十几把！
队伍后面是老人小孩与妇女，手中提着或大或小的木篮子，用粗布牢牢裹住，打开一看，里面是煎好的大饼，可以做干粮，吃一个顶三顿饿。
看来这是要打持久战啊。
“诶诶诶，冷老头，村里那几个兽医都来了没？把你们压箱底的好药都给老子带上，这次要和对面拼个你死我活！”
“村长啊，咱都是兽医，要是大家真受了什么重伤，那咱也治不好啊！”
冷老头很是无奈，连自己这些个兽医都被强行拉来当了人医，真不知道是看得起咱还是件祸事。
“管那么多干球！总比没有法子好，能救一个就是赚一个。”
村长嘴里骂骂咧咧的，有条不紊地吩咐大家进行着战前准备。
在李狗剩呆滞的目光中，几个赤膊汉子甚至拉来了几门土炮！
焯！
这丫的是真准备玩命？连重武器都给拉来了？
“哇，村长，这土炮哪弄来的？上次乡里不是把火器全收缴了吗？我还以为只偷摸藏了几把火枪哩，没想到还有这些个大家伙。”
有村民惊叹着，这让村长心里很是受用，哈哈大笑着。
“去他娘的收缴，老子早有准备，提前叫人把几门土炮包好悄摸埋到了后山，等收缴队一走就又挖了出来。”
日头渐渐升起，大家伙也准备得差不多了，狗剩此时走到了村长身旁，有些担忧地说。
“叔，确定不要再和张家沟的人谈谈？这要是真死伤了人就不好了。”
“呀！狗剩，没想到你也来了呀！”
村长咧嘴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是满意地看着自己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后生。
不错，毕竟是我老李家的种，不是怂货。虽然身子才刚好，但听见乡亲有难也义无反顾地来了。
他从腰间拿起别着的烟杆，点燃后猛嘬一口，鼻腔中吐出一缕青绿烟气，一脸满足，然后笑着安慰李狗剩。
“狗剩别怕，有叔在，叔把握得住。”
当了也有十多年村长的李太全自然不会真的置全村人安危于不顾，他这样动员大家伙自有他的道理。
张家沟这次强行把自己这边人给扣了，自己这个村长要是还不出面的话，恐怕就会威严扫地了。而且就算自己不去找对方，恐怕脾气火爆的村民们也会私下组织去干架。
所以，还不如自己亲自带着村民去发泄发泄，好歹自己在场能把握个度。
气势还是要有的，不能丢了李家村的脸，什么火枪大炮全给老子拉出去亮亮相。
不过他心中又涌起一阵怒火，张家沟这群人也越来越过分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直接把人强押了。
还有王法吗？
“狗剩，等会去了张家沟记得躲在后面，别一个劲地往前冲，记住了吗？”
李太全低声嘱咐着自己这个便宜侄子，在他看来，狗剩这几把子力气也起不了什么大的作用，好不容易脑子正常了，别又被给打坏了。
“嗯嗯嗯。”
李狗剩一个劲地点着头。
开玩笑，自己又不傻，就算叔不说，自己也会自觉地和那些老幼妇孺躲到一起的。
“叔，那我呢？”
大钉巴巴地望着这边，等待村长给自己下任务。
“你？你去帮忙推那门土炮，没我的吩咐不要随便乱动，听见没？”
大钉虽然有些憨，但说到底也是两百斤的大汉，力气还是有的，正好去推那上百斤重的土炮。
眼见大家伙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村长爬上他那架牛车，抹了把脸上的汗水，站起叉腰，在众人面前像个诸侯似地发号施令，扯着嗓子大声道。
“各位父老乡亲，亲朋好友，那狗日的张家沟扣了我们李家村的好后生润田，还把四蛋打得浑身是伤！我们老李家应该怎么样？”
“打回去！打回去！”
众人高举手中武器，一时间群情激奋，连最后面的四岁孩童竟也拿起弹弓嚷着要打架去。
早就想干一场了！
“那好，老少爷们，姑娘妯娌们，我李太全也不说多话了，跟着我，朝着张家沟，冲！”
几百人开始朝着张家沟奔去，队伍浩浩汤汤在后面掀起一片飞扬的尘土。
李狗剩还是感觉有些不妥，于是找来村里一个十岁的孩子，要他去乡上通告一声。
“狗剩哥，别啊！我还想去瞧瞧热闹呢！”
名为四奎的小屁孩不肯去，结果他反手一巴掌狠狠拍在他脑袋上。
“看个球的热闹！叫你去就去，不然，我叫大钉揍死你！快去通知李明亮，就说张李两村要干起来了，快去！”
在自己连打带骂之下，四奎终于不情不愿地去了。
李狗剩望着前面乌泱泱一片人，很是头疼。
怎么一醒来就遇见这些个糟心事。
这两边加起来小两千的人要真干起来，稍不注意就会出人命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
......
队伍走了小一个时辰，这三伏天是真狗日的热，所有人都是浑身黑汗直流，走几步路就要找块树荫歇歇。尤其是那几个拉着沉重土炮的汉子，也早已经支撑不住，两眼一黑几乎晕倒过去。
人群中有人受不住了，抬头看着牛车上村长嚷着。
“村长，要不现在先回去吧？等晚上凉快些了再去！”
“是啊！现在太热了！等走过去，战斗力都减了一半了！”
有人开了个头，这种声音自然开始多了起来。
人群中的狗剩嘴角剧烈抽搐，你们刚才的报仇决心呢？不是连土炮都整起了吗？结果现在就叫喊着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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