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阳城下,车马如炽,平日里素来跋扈的卫兵,也在城主府来人的一遍遍迎来送往中变得晕头转向起来。
只这几日见到的修行人,便要比他们所有人一辈子加起来见到的还要多上几分。
只有资历颇老的士卒,享受着众士卒的恭敬,指着逐渐远去的马车背影,小声的为众人指点江山。
“你们可瞧仔细了,别看方才过去的马车到处焦黑一片,跟被雷劈过似的,车里坐着的,可是白鹿山的大人物。”
“白鹿山?没听说过,最近城里多了那么多修行人,相比起来这派那派,我看也不怎么起眼嘛。”
“你懂个屁,白鹿山与那两忘山,可是有真神仙的,现在城里乱七八糟的修行人这么多,有许多看着厉害的人物,实际上就算咱们豁出性命,结成军阵冲上一冲,抱头鼠窜的指不定是谁呢。”
说到这里,军头模样的人拍拍身上的甲胄,不禁有些洋洋得意起来。
此时,角落里的士卒似乎发现了什么,有些不确定的拉了拉军头的衣甲,小声问道:
“军头,我怎么觉得那个车夫有些眼熟?”
正自得的军头不耐烦地挥挥手,正要让这个不开眼的士卒滚远点,眼角的余光恰好扫到了城门下通缉榜单上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纸张。
对比之下,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军头冷汗津津,好在多年从军经验很快让他镇定了下来,他重重拍了拍士卒的肩甲,眼睛眯了眯,小声告诫道
“你不要命了?那可是白鹿山!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记住,你什么都没有看到!”
言罢,军头看着几乎消失在视线范围内的马车,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
甫一入城,涂焕之便捺不住性子的左瞧右瞧,足有三十丈宽广的河阳主路两侧鳞次栉比,堆了各式商铺酒楼,其下更是挤满了高声吆喝着自家摊贩生意的小商小贩。
行人如炽,人声鼎沸。
三年的东躲西藏,一路上多少次生死一线,如今终是如太爷爷所言,入了这河阳城。
涂焕之心神摇曳间,看着窗外的叫嚷的人群,呼吸都快了几分,没有刻意调匀呼吸的涂焕之忍不住轻咳了几声。
这些细微的变化,自然全被白鹿山教习先生孙昱尽收眼底。
看来这两位少年的来头......
马车入城后未行多远,便有一群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似是认出了马车,在路上躬身行礼,拦下了去路。
马车不得不停滞,南娰似有所感,掀起车帘,果真是她的书院同窗们。
“南师妹!”
书生们有人惊呼出声,南娰刚下车,便被众人众星拱月般围了起来。
这嘘寒问暖的架势,看来南娰在白鹿山很受欢迎。
孙昱呵呵一笑,同样掀起车帘下了马车,众书生躬身行礼,
“孙教习!”
孙昱摆了摆手,笑容让人如沐春风一般和煦,依次见礼毕,转头对木薄寒说道,
“二位少侠有何打算,如若有意看看这河阳春会的热闹,不如与我等落脚一处,也好有个照应。”
涂焕之瞧得仔细,还有不少同样身着儒衫的书生正从不远处‘问仙居’酒楼处寻来见礼,看来这‘问仙居’便是他们白鹿山落脚之地了。
涂焕之闻言就要下车,却被木薄寒伸手拦住,不禁眉头一挑。
他们本就计划着,借着白鹿山的马车入城后便择地隐藏,寻找那太爷爷所言一线生机。
只未曾想,前路未定,这就要和白鹿山这好不容易搭上的线分开了吗?
面对着涂焕之的目光,木薄寒没有什么表示,对孙昱抱拳一礼道,
“先生好意,我兄弟二人特来河阳寻亲,现在有伤在身,不良于行,这马车且暂借我二人一用如何”
孙昱摆摆手,淡淡一笑
“自是无妨”
木薄寒点了点头,
“后会有期”
涂焕之有样学样,抱拳一礼,便转身进了车厢,二人再无多言,木薄寒便驾车离去。
“南娰,他们是谁啊,怎么会在我们白鹿山的马车上?”
队伍中唯二的女弟子,拉扯南娰的手,看着远去的马车,问出了众人的不解。
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南娰心里有些复杂,想着方才分别时二人竟是看都未曾看过自己一眼,不禁有些气沮,小声的嘟囔了一句
“一个登徒浪子罢了...”
。。。。。。
河阳城内,一辆焦黑斑驳的马车七拐八拐的穿行在街头巷尾。
涂焕之掀起窗帘一角,小心的观察着。
路上的行人,
街边的酒客,
拉车的驮夫,
他不知道这些人里,会不会有天机阁的那帮疯子藏匿其中,
只待与他们二人擦肩而过时,卸去伪装,从不知何处抽出刀来,对他们二人以命相搏。
就连妇人怀中啼哭不止的婴儿,都成了他此时多看两眼的目标。
“还是山路易行啊”
涂焕之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不由怀念起三年间荒郊野岭间,发生的无数次截杀起来,现在,他所防备的,还有那...
“放心吧,没有跟来”
车外传来木薄寒冷静的判断。
看了半天也没什么发现,涂焕之放下戒备,索性双手往后一拢,舒舒服服的躺在了车厢里,忽然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你也怀疑那孙教习?”涂焕之翻身坐起,掀开车帘,神色凝重的看着依旧沉稳的木薄寒,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我总觉得这人出现的时机也太巧了些,他似乎在有意无意的观察我”
木薄寒脸上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语气平淡的给出了自己的理由:
“自你失言说出秋陵二字后,他的呼吸乱了三息,方才邀请我们一同住下,虽然掩饰的很好,呼吸同样快了几分。”
涂焕之点了点头,他倒是半点不为那同行一道的南娰担心,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际遇,萍水相逢,救她一命已是实属不易。
若是说要冒着和白鹿山教习撕破脸皮的风险去提醒一下那南娰,涂焕之还没有那么无聊。
“不在那问仙居住下,也是因为我发现了这个,太爷爷算无遗策,这定是太爷爷为我们留下的后手!”
说着,木薄寒指了指街角处十分隐晦的标识,那是一片枫叶,刻在了一片五颜六色的图案之中,
或许是时间太久了,刻痕都有些淡了,可知道这个枫叶意义的人,还是能将这个标识一眼认出。
涂焕之神色凝重起来,这个标识,他也认得,是木家专用的暗线标记。
如此看来,与其接受孙教习的邀请在白鹿山的庇护中住下。
跟随这处标记,自然是更好的选择,只是不知,这标记,又会将他们引向何处,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
涂焕之有些紧张。
三年里经历了如此多的曲折,就是要来这河阳城找太爷爷所言的一线生机。
如今,太爷爷布置的后手,终于要浮出水面了
不知过了多久。
“吁~”
木薄寒停车落地的声音,想来是目的地到了。
待到沐焕之双脚接触地面时,看着眼前的酒楼陷入了沉默。
比那问仙居还要精美气派几分的五层高楼上晒满了女子贴身衣物,明明正午时分却紧闭着大门,檐角悬挂着没有点亮的大红色灯笼,无不说明了这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酒肆.
“这是一间青楼吧...”
沐焕之咽了口口水,
“这就是太爷爷布置的...后手?”
木薄寒没有理会涂焕之的吐槽,反倒是神色凝重,行至紧闭的大门口,先是间隔三短一长,然后两长一短的有节奏拍击门板。
没多久,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后传来,一个贼眉鼠眼的老倌取下了封门的木条,探头探脑地仔细看了看眼前的两人,赔着笑脸说道
“公子多有得罪,小店还没到开店时间,这时是不营业的”
说完,却没有着急封上门板,只是静静的看着二人。
木薄寒从怀里取出正面刻木反面刻着秋陵二字的袖珍纯金令牌,递给了眼前贼眉鼠眼的老儿。
老倌接到手中,辩定了真伪后,便快速地将门条拆下,几名等待多时的小厮从门后鱼贯而出。
牵马的牵马,驾车的驾车,只几息之间便将马车驱赶的不见踪迹。
目瞪口呆的沐焕之还在呆立原地,两名小厮见状也没多话,左右一架便将他架入酒楼。
末了还有专门收尾的小厮探出头去,确认无人观望此地后,快速封好门板。
本就空无一人的巷子里好似从没有人来过一般,恢复了往日一样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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