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将至,整个河阳城灯火通明。
淮河两岸的大红灯笼陆续亮起,白日里空无一人的街边巷弄,夜晚却是人挤人的另一番景象
每当偷腥的男人被家中悍妇发现端倪时,都会以在淮河边上的某某酒肆宴请宾客而成功搪塞过去。
人们都知道,就连夜晚淮河上吹来的风,都能给行人染上厚厚的脂粉味。
此时淮河边最大的青楼后院,隔开了外界的喧嚣。
饱餐一顿后的涂焕之与木薄寒二人,闭目泡在花费无数金银才掘出的温泉池里,感受着足底涓涓温热的汤泉不断上涌,热气升腾间温暖全身,享受着三年来从未有过的惬意时光。
就在汤池边上,一位胡子有些灰白的老者带着十余名托着托盘的婢女,托盘上摆放着蜀锦织就的上好浴巾,舆洗用具也是做工精美,就连看不出本来材质的点心也是雕工细腻,让人几乎不忍下口。
一群人毕恭毕敬的侍立一旁,静静等待着两位少年的吩咐。
感受着身后美貌婢女在肩颈处轻重适宜的细腻按拿,涂焕之舒服的轻哼出声,
或许是感觉自己太没出息,涂焕之借着这声哼哼清了清嗓子,对着汤池另一边的木薄寒不解问道
“那天以后,你们木家剩下的产业,不都已经被你那投靠天机阁的软骨头二伯三伯掌控了吗,这种规格的青楼,又是如何幸免的”
“这是我那满脑子想发点私财的父亲在世时留下的数个产业之一,并未在家族录册,”
汤池另一边,木薄寒眉头微皱,似是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事情,面对涂焕之的询问,手一指在汤匙边上侍立的老人,对涂焕之道,
“江老,你是见过的,我们府上的管家,也是个琴心境圆满的高手。”
江老闻言,朝着涂焕之恭敬一礼,恭敬的称呼了一句‘小主’
涂焕之嘿嘿一笑,赶忙道:
“江老别折煞小辈了,还记得小时候,那二伯三伯总爱找我麻烦,江老可是没少替我背黑锅,这些我都记着呢。”
老人闻言抬头,眼睛微微泛红,抬手用袖口往眼角擦了擦,情绪有些激动,
“那夜的事发生后,老奴就带着这一众人隐姓埋名藏了起来,只想着有朝一日,能多杀几个天机阁贼子,为老家主报仇!
可老奴资质愚钝,日日苦修,也终是入不得那洞玄之境,只恨半截身子已经埋在了土里,不知何时才能大仇得报!”
说到这里,老者言语变得急促起来,
“直到那日,我在河阳城下看见两位少主的通缉,才知道二位少主逢脱大难,这便在街头巷尾留下那只有我们一房才知道的晦涩标记,命人日日等待,只待有一日,少主能寻上门来,主持大业!
幸得苍天有眼,少主更是年纪轻轻便修到凤初境圆满,老家主...在天之灵...应是瞑目了”
久别重逢却物是人非,这些年的辛酸让老人潸然泪下,声音都有些哽咽。
涂焕之被老人的话引起了共鸣,回想起这三年的风餐露宿,也不禁有些眼泪打转。
木薄寒也是动容,想着天机阁,眸子里隐藏极深的杀气一闪而过,不知想到了什么,复又叹道,
“如果我未曾记错,江老来这河阳城,也是当年太爷爷的安排吧”
江老点了点头答道,
“五年前,老家主便是令我来这河阳城经营这片产业,当时我还不明白为何老家主不让我保护二位少主,现在想来,老家主便是早早算到今日之事,才有这般安排。”
木薄寒点了点头,沉声道:
“天地为棋盘,也一贯是太爷爷的手笔,我二人想来也是太爷爷这棋盘上不起眼的一子”,
说到这儿,木薄寒深深地看了一眼正从托盘上拿起一块雕工精美的点心,正犹豫从哪儿下嘴的涂焕之,
“如果我没猜错,太爷爷那绝处逢生,能否屠得大龙的关键一子,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啪”
点心摔进温泉里,高温融化了点心的精美外形,本该是珍馐的各种果馅经过上涌的温泉水一冲,反倒是变得五颜六色,让人犯呕。
涂焕之胸中烦闷,咳了起来。
他明明只是一个半点修为都没有的将死之人,为何都把这破局的希望寄托到他身上。
木薄寒站起身,左右侍立的婢女将准备好的浴衣披在他身上,木薄寒转身离开汤池,行至厢房门口时思忖片刻,复又转身对着涂焕之道,
“那河阳城主卫明,太爷爷与他有活命之恩,曾发过誓为太爷爷尽忠,
你我二人既然进了河阳城,这卫明,我们少不得去见上一见,看其能否为我二人弄个新的身份。”
……
夜色渐浓,一轮明月皎皎悬挂天际。
晚风夹杂着浓浓的脂粉味,拂过淮河边最大的青楼‘不羡仙’楼顶,吹起斜坐其上少年的发梢
木薄寒手里拎着着一壶酒楼自酿的‘千日醉’,看着淮河边的人们,时不时饮上一口
夜色就像给了人们一层遮羞布,无论是白天里多么正经的人儿,待到夜时出现在这里,大多遇到熟人都会心照不宣,相视一笑,也有谁认出了谁,掩面奔走,沦为笑谈。
来这里的男人大抵分为两类,出的起钱的,楼上勾筹交错,左拥右抱,放浪形骸。
出不起钱的,也在努力卖弄风骚,实则想吸引哪个小娘子的目光,期盼着发生小说话本里出现的才子佳人的戏码。
再加上环肥燕瘦的姑娘们叽叽喳喳,路边神神秘秘的小贩吆喝着令人脸红的话语,好不热闹。
这纸醉金迷的繁华表象中,却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真实。
青楼里放浪形骸的男子将伶人拉在怀里,却神色凝重,低声耳语。
阁楼上被才子逗笑的姑娘,轻摇绣扇,掩饰着眼眸笑意深处,真实的目光。
吆喝着祖传持久秘方的无良小贩,也赔笑着将包裹消息的药丸,不着痕迹的卖给前来买药的君郎。
谁也不知道这夜色下,到底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勾当。
忽然有一伙人,吸引了木薄寒的视线。
在‘春意盎然’的淮河夜景中,却有一群身着青色道袍的年轻人,不顾旁人怪异的眼神,神色紧张的穿行在这花间柳巷,引起了阵阵惊呼,那为首的道士手中罗盘更是发出荧荧青光,端是不凡。
为首的青年紧皱眉头,按着手中罗盘指示的方向带着身后众人焦急的寻找着,可那罗盘终是闪烁几下,光华消散,没了动静。
不知为首的青年转身对其后一众道人说了句什么,这伙人便行色匆匆的离开了此地。
淮河两岸的热闹并没有因为这小小的风波而终止,在人们短暂的惊诧过后便又恢复了莺莺燕燕的吵闹.
木薄寒看了一阵,再也没有什么发现,便转身下了阁楼。
在二楼拐角处的厢房门口,听着厢房中的动静,木薄寒敲了敲门,沉声道:
“早点休息吧,这城主卫明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明日一行...”
话未说完,回应他的,屋内已是鼾声大作。
木薄寒摇了摇头,转身进了自己的厢房。
......
就在半刻钟前,涂焕之饶有兴致的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男男女女,同样的发现了这花间柳巷之地突兀出现的一行身着青衣的道人。
那为首的青年道人年岁看着并不大,但举手投足之间给人一种极让人信服的沉稳,手中两者青青荧光的罗盘也在滴溜溜的转个不停。
或许是错觉,涂焕之隐隐觉得有一瞬间,这个罗盘所指的方向,就是他自己。
他也因此和皱着眉头的青衣道人对视一眼。
只是一眼,他便感觉到自己里里外外被看了个通透。
好在自己并不是那青年的目标,青年摇了摇头,收起罗盘,吩咐众人快些离开了此地。
涂焕之凝神静气,识海大开。
即使相隔甚远,这伙道人的一举一动,全都出现在了涂焕之的识海当中。
似是无功而返,队伍中有位年轻的道士正在抱怨,
“哎,三长老也不考虑考虑,若我等真发现了那狐妖,哪还会有命回去通风报信啊,想我堂堂青元宗弟子,竟然还...”
话未说完,为首的青年道人轻咳一声,似是提醒,
“师弟慎言...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声音温润亲和,却令一众弟子信服。
一队道人也不见如何施展身法,只三两步便挤开热闹的人群。
没多久在涂焕之识海中消失不见。
“两忘山,白鹿山的弟子出现在了河阳城,就连三宗之一的青元宗也出现在此地来,只是他们嘴里狐妖又是怎么一回事...这河阳春会,还真是热闹...”
涂焕之手指散乱的敲击着窗台,思绪飘散。
识海大开后,没有多久,他便发现了那坐在阁楼顶独自饮酒,不知想着什么的木薄寒。
涂焕之叹了口气,透过镂空的雕饰,看着天边的皎皎明月。
此情此景,也不知这明月还照着多少如他一般心事重重的人儿。
他往后一躺,双手枕在脑后,正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谁知胸中气血翻涌,涂焕之忍不住咳了一咳,涂焕之赶忙捂住,可指缝间还是不住的渗出鲜血。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木薄寒的叩门声。
他才装作鼾声大作的模样,
待木薄寒返回屋内,涂焕之才看了看掌心殷红的鲜血。
他不由嗤笑起自己片刻之前的忧心忡忡。
自己这身体,撑不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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