毡外传来如凄惨幽魂的阵阵风声,酒香肉味混杂在一起丝丝缕缕的飘进毡房内:荒颓、简陋,地上铺着的棘草和毡壁上挂着的来风便有几声响动的破碎风铃似是仅有的散发生命力的东西。
微弱的月光趁着毡房上留有的几个破洞钻了进来。这才看清全貌:粗粝且泛着寒光的铁链就这么桎梏在一女子的脚腕,尽管她的腿已经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扭着。
地上的血污成片的成了暗黑色。微向上看,更是触目惊心。铁钩就这么从肩部贯穿她纸薄似的身躯,不知是在睡梦中还是昏迷过去的女子微微侧了身子,便窣地睁开了眼,略为英气的眉毛紧紧的皱起。甚至情不自禁的嘶出了声。原本洁白无暇的脸颊上一块狰狞的烙印清晰夺目。“奴”,讽刺极了。
午时那送食的蛮人将她摁头吃下倒在地上的糠咽菜后并未急着走,绿豆大小的眼睛泛着精光不怀好意的看着她。
快步出了毡房,那迫不及待的样子,总不能是有什么好事。很快,便端着一个白色的瓷碗进来。每道伤口都没放过。硬生生将伤口的苦楚又加倍的回顾了一遍,伤口的血肉泛着诡异的红-----是盐。
每在一道伤口抹上,就咧着嘴看向她。可惜,有的只是面无表情甚至用那亮亮的眸子毫无惧意的盯着他。
南羌以游牧打猎为生,他猎了猎物活生生刮皮抽筋的事没少干。眼前这个女人却像是失了痛觉,面对着她就像是给一只已经死了的兔子扒皮,毫无意思。狠瞪了一眼,便出了毡房,吃肉喝酒抱美人。
听着脚步声渐远,她终于皱紧了眉,没了防备,汗珠倏倏而下,不久就成了一团湿漉。发丝贴着脸颊,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打捞上来。面上不露声色,藏在身后因疼痛而攥在一起的手早已布着坑坑洼洼还在流血的伤口。脸颊惨白,终是难以承受盐和着汗渗进伤口里一阵阵的疼痛,晕了过去。
外面传来的粗犷说笑声混合着一些女子凄厉的叫喊声。乔楚面色不动的听着却又捏紧了已伤痕累累的手。
她恨,亦不甘。皇帝昏庸,那七道迫使她撤兵回京的金牌,意味着一座座城池的沦陷,意味着弃城中的百姓于不顾:将老弱妇孺拱手让于有血海深仇的南羌军队。遭遇何种,她知晓,却不敢深思。
远处传来的马蹄声清晰震顿,乔楚神色微动,凝了神注意着外面的声响。
到底是日复一日的折磨损耗了太多的根基。只听到只言片语,单只是听到“乔家”和“谋反”这两个词就使得她心头震荡,不安感就像一条剧毒的蛇爬遍她的全身,感觉到的只有战栗。
在欢呼在雀跃,那此起彼伏的南羌语声势浩荡,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她自是懂得些。“必胜”----所以,到底是怎么了!
毡外的人急着进来“解惑”。她认出是南羌军营里少数会说汉语的一人。自己刚来的时候便是他被授意用言语百般羞辱她。现在又让他来传达,真是“用心”了。:乔家擅离边疆驻地,潜入华京,有谋反之嫌,处以满门抄斩之刑......
直觉天旋地转,心口生疼,喉咙涌上腥气。心如死灰,颓败的埋了埋头。肩胛骨上的铁钩随着动作在血肉中磨着,好疼。
可她还是一味的想低头掩盖自己如断线珍珠般止不住的泪,亦不想看到那人因酒气和喜色而越发红润的脸,真刺眼。
看到了预想的效果,他心满意足的走了出去。继续吃肉喝酒一起庆贺。乔家灭门,这大楚的将门还有几个?君主至昏,其中真正忠心卫国的又还有几人呢?
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必胜!"又自己用略微蹩脚的汉语高喊了声。笑得皱纹展开了来,脸上的肉跳动着。今晚定要和兄弟们不醉不归。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着如雷的鼾声与虫鸣交织。她幻想着回到了从前和父兄在军营的夜晚。
而后又自己木然的晃了晃头。从前有阿爹阿娘和兄长的地方便是家,如今,哪怕天地再大,她也只能独自飘零。
忆起几年前随军时父兄与将领谈及生死的问题时,她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人。巧笑嫣兮着:我乔楚,不惧死。若死有二;寿终正寝或战死沙场。”的豪言壮语。当时父兄听着面露震惊之色却俱是拍着她的肩,“囡囡有大才啊!”其他的叔伯将领纷纷道“虎父无犬女;家风得以传扬“之类的话。
她当时说这话有多诚恳,听到赞扬有多得意,现在就有多失落,多不甘。今生,是不能了......
她在阿爹身上学得“忠臣之心”,在大哥这个战无不胜的少年将军身上承得“战死沙场”的恢宏之气。可又是为何,她乔家的风骨零落成泥,阿爹戎马一生最后落得乱臣贼子之名。乔家满门唯有身首异处的结局……
存了死念,却享不得自刎的体面。败给了昏君;输给了奸佞;错付了真心——那个得到她少有温柔的人亲自将她送来此地。
罢了,看来她乔楚有第三种死法。唇畔微漾,却是惨然。
使了力,疼……越活越倒退了,竟想像小时候因淘气受了伤一样,伏在阿娘的腿上撒娇乞糖:倒也不是多疼,只是想要点甜,想亲近阿娘嗅着她身上好闻的茉莉香。
口腔里充斥着血腥气,温热蔓延,窒息感愈来愈重。一滴泪从眼角滑落,阿爹阿娘和大哥在等她,也算,回家了……
今生未成之事太多。若有来生就好了,来生仍:爱山河 护百姓 守好乔家。与欺她辱她之人,斗个至死方休!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