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

黄沙厚土与橙黄的夕阳渐趋相融,天地连成一片。放眼望去皆是茫茫,仅有的植株是那成片的沙棘和胡杨。少水而长,枯却不腐。见惯这样顽强的生命,乔楚倾佩其风骨。更感恩能再亲眼所见这世间万物的机缘。

少女撑着头歪斜的靠在城墙上,风猎猎的刮着,吹起她用红束带高束起的发,英气略粗的眉微微蹙着,红色外衫被风刮着肆意开合。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潇洒肆意。

几天前醒来直颠覆自己的认知,真的如愿以偿了......回到了二七年华。今时,她还不是令外寇闻风丧胆,受百姓感恩戴德的女将军,只是随阿爹阿娘和兄长驻地边疆四处撒欢的小丫头。此时的她不知人心险恶,不识奸佞的包藏祸心,更未看出君主的昏庸无道。

乔家世代忠心为国,家训以“忠、义” 为首。江山易主......谈何容易。只是午夜梦回时想起上一世受令不战而退的仓皇和百姓无助的哀嚎时都心惊不已。老妪跪下深深蜷缩着头,枯如树的手死死的拽着她的披风,低下头欲搀扶,那苍白的发映入她的眼眸 悲戚的情绪撞进了她的脑海。孩童懵懂的眸子澈如明镜,撞击着她的心。将安民护民挂在嘴边,最后却只能带着军队一走了之。说来,实在讽刺。

国家的血海深仇,多年的两军厮杀。座座城池会成为何等炼狱。上一世自己窥见端倪却选择不疑,委实可笑。

传来的稳健脚步声召回了她的思绪,未来得及有动作,眼前便黑了下来,脸颊上感知的温热由手掌传了开来。不由轻笑出声:“大哥,你来了。”覆在脸颊上的手颓然的垂了下去,“楚楚果然聪慧......”看着眼前容貌俊朗的少年人幽怨的瞥着她,只觉好笑。

“回去用膳啦!刚从校练场回来,好饿,楚楚快上来。”乔诀嘟囔道,却贴心的深扎了个马步。乔楚也不再拒绝,搂着脖子便轻轻巧巧的跳上大哥的背。自幼习武的少年,背已经有了力量的轮廓。

几日前睁眼醒来,知是因和大哥去校练场从马背上摔下来,陷入了昏迷。入目的便是绞着手帕忧心忡忡的阿娘和面红耳赤急得攥拳的大哥。阿爹巡视归家后,先是三步并两步的进房满脸疼惜的看着她。随后怒喝着将大哥踢着赶着去练功室,三盏茶的功夫后,房门终于打开,阿爹抚着胡子心满意足的离开。紧随其后的大哥鼻青脸肿,神色颓废。

乔诀有口难言,挨打挨骂都认了,是他没照顾好楚楚,但没想到自家老爹毫不留情的宣泄完怒气后突然笑呵呵的看着瘫倒在地的他:“你小子不行啊,我在你这年纪可都把你爷爷撂倒了。”杀人不过头点地,这般嘲讽算哪门子事!那日起去校练场的次数便从一日两次成了三次。饭量,亦涨。

想起自醒了以后阿爹阿娘便对着大哥耳提面命,多走了几步---大哥背。想出去转转,刚走几步---大哥背......刚开始自己是抵触的,虽说大楚的男女之防不至于前朝般男女七岁不同席那样严苛,但前生大哥十七的年纪便单带军队驻扎别处,一年难见一面,她对大哥是少了几分亲密的,更多的是听闻他一场场战役捷报的自豪和倾佩之情。

但她拒绝后,大哥那略撅起的嘴和缩在角落默默画圈圈的委屈样子终是令她心软了几分又好笑又无奈。努力的回想自己幼时是怎样娇憨说话的。放低了声音缓伸着手柔柔的拉着大哥的袖子晃,将大哥哄得笑开了酒窝,用宽大的手掌轻柔的捏捏她的脸才作罢。那以后,她便听之任之,怎么不算是笨拙又小心的爱护呢。

看着大哥随轻微喘气而淌下的汗珠,她捏着袖子细细擦拭。“我家楚楚真是个温柔姑娘,我的妹婿以后是个有福的。”

乔诀侧过头看她,俊颜舒展,酒窝浅淡却诱人深陷。“大嫂也是啊,我的大哥以后绝对是武功盖世、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她哽着声应道,这样忠心为国的少年将军上一世却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这一世,她必不会让一切重演!

听出她情绪的不对,乔诀走得慢了些,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更加稳稳的托着她的腿。楚楚变了些,应该是少女也有了自己的心事吧。他有些遗憾的想着,但无论何时何事,作为大哥,他都会竭尽所能为他的小妹撑起一片天!

这是属于少年郎的期愿,只有风知道。

回到府中,阿娘给尚在处理公务的阿爹送食盒去了。阿娘和阿爹一生一世一双人,羡煞旁人。其中的旁人自有她。她上一世又何尝不想与那人携手与共呢,只是柔情蜜意的两情相悦是处心积虑的盛大骗局罢了。

大哥捧着一本兵书兴致勃勃的来和她研讨兵法。兴致勃勃却也口干舌燥,直说得将茶壶中的水倒了个一滴不剩。

阿爹阿娘回来见臭小子还赖着不走,生怕扰了自家囡囡休息。娘推爹踹的,生生把他赶出门外。又是一番言语关怀女儿,才恋恋的将正蹲在门口望月,差点怀疑人生的大哥拖走。

看着阿爹阿娘和大哥的身影,鼻腔涌出一股酸涩。

前生的自己不知在马背上摔下过多少次,负过多少伤。不觉苦不曾闹,却在听着家人的关切后湿了眼眶。翻来覆去,两世的记忆重叠着,到底是毫无睡意。

月色凉如水,启了窗棂,望着月,思绪纷飞,神色恍然间似与前世的自己对望。

“你放心,我们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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