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再别书院

今夜端阳郡主有点儿不同寻常,意外的事儿多。南国公府上,她召集墨家上下所有人,白日里的活泼,像六年前南国公离家时,独自肩负少主重任那样,懂事得叫人心疼。

侍卫林香见墨华明沉着个脸,担忧道:“郡主,您没事吧?”

墨华玥深呼吸一口气,“诸位,今日召你你们来,确有事嘱托。”

……她给在场的人一五一十交待了后事,以“有事要外出几日”为由来搪塞。待人散后,只见林香仍不走,她追问墨华玥“郡主,究竟是发生何事?”如今家主不在,墨家上下全靠您了,您要是再出事——”

墨华玥抱过林香,“林香,谢谢你。”她松开手,看着眼前这个效忠墨家十五年的人,不由得心生留恋,“放心,哥哥会回来的。”

她没再多说一句废话,悄无声息地离开南苑。

马车里,墨华玥拿出刚从楚京回到南苑南国公府后收到的信封,再度读信:

亥时许,鹿鸣书院观星楼见。

信中并无落款,仅这短短一句话,按理不会有人当回事,但收信人是墨华玥,一眼看出信中暗藏玄机。内客以两种风格书写,一种是墨华玥不大熟悉的哥哥的字迹,一种则是当年被批阅课业时常见的出自顾清时的字迹。

以墨华玥对哥哥墨华熙的认识,她十分确定信不是他写的,那么便只有一个人了——顾清时。三年来,一次次尔虞我诈的权谋斗争中,唯有顾清时是她怎么也不愿接近的。如今,即使是楚临渊得了天下,他顾清时却依然是个赢家。

顾清时是个商人,雍朝第一富商,最擅长的,可不就是做生意了吗。也不知他曾与楚临渊做了怎样一笔交易,让顾家不仅未受处罚,反而愈来愈兴盛。

墨华玥撩开帘子,沿着洒进车内的银光望向明月。未到十五,月亮弯如镰刀,一点儿都不像她记忆里的白玉盘,而黑夜里,星星也没有儿时凌云先生带她看时那么多。有的,只是片乌云。

天不寒,吹来的风却令墨华玥感到刺骨。

此情此景,像极了三年前她初入鹿鸣书院前夜。

山雨欲来风满楼......

马车停在白鹿山脚下,车夫下车扶墨华玥,本想稍作歇息等主子回来,却被墨华玥打发。她扔给车夫一袋金条,说:“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

“郡主您呢?”

她抬头望向山顶的书院,又收回视线回头对车夫苦笑,“我啊,去与我的情人共度良宵。”旁人不知,她是抱着赴死的决心去寻找她那情人、从前教她识遍天文地理尝遍世间冷暖的算学先生——顾清时。

自书院被封已两年之长。两年前,承惠宗以防止疾病扩散为由,下令封锁书院,来了足足一军队,由秦王楚临渊从旁协助内阁首辅温竹君“管理”书院。再回到这里,除了被新皇撤走的军队,一切如故。

亦未至白露,书院空空荡荡,墨华玥难以置信有朝一日竟能如此轻松自如翻越围墙,她不禁有些怀念被司业守株待兔的日子。

“咚——咚——”

墨华玥被响声拉回现实,下意识看向立在书院中心至高点的楼,楼上有人敲钟,是守夜人。她依稀记得出发时是戌时,那么此刻便为亥时,她加快了脚步,气喘吁吁地上到观星楼。

所站之处为顶部,四面围有一圈护栏,凉风袭来,很是清爽。墨华玥还记得,与顾清时的再遇之地便是这儿,他仰望星辰,若有所思。后来,他教她识星宿,他们从星辰大海出发,聊到四海之外,他对她甚是赏识。

而现在,墨华玥环顾四周,不见他人影。她走到当初顾清时仰望星辰之处,不得不佩服他,整栋观星楼,这一处是最佳观点。

“你可观到了什么?”声音从后方传来,他慢慢走向她。

墨华玥没回头,答道:“人心。”

他轻笑一声,“人心岂可观透?”

“先生,”墨华玥转过身,“我一生所求唯颗人心,所遇者我皆以真心相待。然,所获之物不过虚情假意。”她看着他,他人不一定懂,但眼前人,她早已看得透彻。

两人沉默不言,没有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死一般寂静。墨华玥多么希望守夜人再次敲响铜钟,那洪亮的声音定能打破这儿的宁静。

突然,顾清时一手捧着她的脸,一手扶住她头部,俯下身来,小心翼翼贴上她柔软的唇。他的吻已不像初次那般生硬,知道了这个女孩喜欢什么。

不同于蜻蜓点水,此情延绵不绝。他们不需要情话来催情,亦没有过床笫之欢,,一次次吻中,分不清动了真情之人是谁,皆藏于吻内,皆埋于心底。

待到落花时节,一切将烟消云散;千年之后,万粒尘埃也都将被江河淘洗干净。最终留给后人的,仅有青史几册和寥寥几笔的略写。

“我待你亦是真心,可你总是拒我于千里之外,不是吗?”说罢,数名戴面具身着黑衣的人从楼的四面闯入,将二人围住。

墨华玥不解,问:“先生这是何意?”

顾清时又亲了亲她的脸庞,笑说:“墨学子,为师想与你做笔交易。”

墨华玥有些堤防,后退一步,“您说。”

顾清时也前进一步,“为师助你找回墨华熙,如何?”

墨华玥再退一步,“那先生想要什么?”

“你。”他揽过墨华玥的腰,把他锁在怀里,轻咬一口她微微泛红的耳朵,低语道,“玥儿,嫁给我。”

“为何是我?”

他一顿,说实话他也不知原因,兴许是因为她曾是湘王世子未来的世子妃?他说不准,他只是想独占她,就这么简单。他想了想,回答:“我需要墨家的兵权。”

“您撒谎了,先生。”墨华玥一眼看穿。

他笑出声,“小丫头,变聪明了啊。”

墨华玥思索片刻,问:“先生能说到做到吗?”她注意到顾清时一副鱼上钩的喜悦之情,知道此人信不得,但至今仍没有墨华熙的消息,她别无选择。

“为师是商人,向来注重诚信,所谓业无信不兴。”他说。

“......好,成交。”

于是,黑衣人在顾清时轻轻挥手下,像押送罪人一样送她一同离开。顾清时默许了他们对墨华玥的粗鲁,路上,他只是偶尔地用余光观察她,期望着自己曾经的学生会用何方法表达不满。

走到书院正门,已和墨华玥来时不同,大门由外向内敞开,欢送着学子与先生,还有不速之客。学子回首再看向书院之不朽模样,感叹万千。是感光阴似箭,叹物是人非。

又一阵风拂学子脸庞,恍然间,她想起三年前初入书院时袁司业对新学子们的冀望:愿诸生有孔昭之明德,讲道修政。

墨华玥对这儿感情不浅,还想多忆,却被一只手无情地推着催赶她走,她就这样被推出大门。忍无可忍,墨华玥斥问他们:“你们是这般对待顾家夫人的?”

黑衣人们面面相觑,拿不定主意。走在前面的顾清时勾起嘴角,回头下达新命令:“别乱碰,这是我的夫人。”

而后,他们再不敢对墨华玥动手,护送她和顾清时上马车。

马车平稳行驶,沿路离开鹿门山。见墨华玥一言不发,坐在一旁的顾清时问:“不舍吗?”

墨华玥轻笑,无可奈何道:“总要离开的。”她也问顾清时,“倒是先生,您不累吗?”

“你若是累,便趴在我膝上睡吧。”

“那便失礼了。”

在墨华玥熟睡后,顾清时撩起帘子一角,借月光仔细端详美人容颜。他亲吻美人眼角,喃喃自语:“若有来世,我定不会再负你。”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他这句誓言还不如杜绝啼血来得撕心裂肺。

毕竟商人重利轻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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