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以茶会友

承德元年,新皇登基,改年号为“承德”。他刚上位,就很快解决了永昌年惨留下的祸根,孜孜不倦,百姓都赞颂他为明君。

南国公府,小姑娘悲痛欲绝,跪在父母棺前抱着最后的亲人墨华熙痛哭。墨家虽为武将世家,其千金墨华玥却从未见到士兵战死,更别提百战百胜的双亲。

兄长墨华熙不停给妹妹抹泪,故作坚强并安抚她:“哥哥在,一定会保护你和墨家的。”

“荔枝……母亲说回来时给我买荔枝的……”她一头埋在兄长怀里,哭得声嘶力竭,父母的离世对年仅七岁的丫头而言确实过于残酷。

“家主!家主!”墨华熙的侍卫急匆匆从门外跑进来,“宫、宫里来人了!”

他话刚落,新皇身边的公公便带人而来,他们抬进不少看似沉甸甸的箱子,公公则抱着一道圣旨。他在兄妹面前打开圣旨,待墨华熙领墨华玥跪拜时,满意地点头,“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南国公击敌有功,特赏南国公府十万金条、八十万银两;世子墨华熙继南国公之位,并封墨华玥为‘端阳郡主’,赏百匹彩色绸缎与端阳一郡。钦此!”

墨华熙双手接旨:“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公公吩咐人把箱子放好,走前叮嘱墨华熙:“国公大人,明日戌时请携郡主入宫赴宴,莫让陛下与众臣久等。”

墨华熙应道:“公公放心。”

目送他们离开后,墨华玥扯了扯墨华熙的衣角,问:“哥哥,我们真的要进宫吗?姑姑说宫里人心险恶,在宫里生活都是凶多吉少,我怕......”

为了让妹妹安下心,墨华熙尽可能地用最温柔的声音对她说:“现在你是陛下亲封的郡主,不是什么人都能轻易动你的,何况有我在,别怕。”

次日,墨华玥没哭,她主动向墨华熙提出去端阳一地的请求,墨华熙很是震惊,但看到妹妹能重新振作起来,又不由得欣慰。许可前,他反复向妹妹强调要注意安全,并要求她必须在戌时前入宫,墨华玥再三点头牢记后,他对站在一旁的与墨华玥年纪相似的女孩下令:“郡主就交给你了,务必形影不离。”

女孩立即应下:“是!”

后来,府上才传出那日郡主眼眶通红的缘由:小郡主为了不让兄长分心,独自在屋里哭了整整一夜,在泪水都哭干了。

马车驶到知府府上,墨华玥显出皇帝赐予的刻有“端阳”二字的令牌,很顺利地见到了知府。一早听闻新皇将端阳一地赏给了新封的端阳郡主,他原以为朝廷终于要有改善这边的打算了,可没想到郡主竟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娃,他不禁替他所在的端阳的百姓悲哀。

“张知府。”墨华玥唤了一声,打断他的叹息,“来的路上,我看到了端阳的现状,惨不忍睹,能向我说明一下吗?”

张知府又长叹一口气:“小郡主第一次来吧?您有所不知,端阳远离京城,没有朝廷关照,梁巡抚又贪污银两、压榨百姓,日子不好过啊!”

“竟有这事......”墨华玥难以置信,终是闺中千金,不懂人间疾苦。

张知府无奈地摇头,道:“郡主初到端阳,不妨四处走走?”

墨华玥回头看了看兄长派来保护她的女孩,她手握住刀柄,随时可拔刀护主,便点头回应张知府。

他们徒步观光,端阳不大,连半个南苑都没有,但人口却是庞大。仅一条街道上,几里内便有两三口无家可归的百姓,见到来人纷纷上前乞讨。女孩第一时间挡在墨华玥身前,才让他们有机脱身。

“郡主,您没事吧?”逃到四周无人的小巷子里后,女孩着急确认墨华玥安全。

墨华玥摆摆手,“有你护着,想出事都难。不过,”她看向来时的路,“我们和张知府走散了......”

两人顿时沉默,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在这不知哪条街的哪条巷里,没了方向。

“总、总之先往前走吧!”墨华玥提议。

“是!”

巷子很深,直径走去不见尽头。这里好似长期无人居住,清幽又阴凉,明明毫无生气,墨华玥却感觉不到荒凉。这种感觉非常奇特,她边走边触摸墙上青砖,说不上来的熟悉。

“对了,我名唤墨华玥,你呢?”

“林香。”

金乌当空,已入午时,两人又走了几里,忽闻一阵琵琶声,急忙循声前行。最终走到一栋古楼前,是个茶楼,虽荒无人烟,但仍开门营业。

“我们要进去吗?”林香紧握刀柄,欲出刀。

墨华玥点头,又推回她的刀,“别急,见机行事。”

虽为同龄人,林香却被墨华玥无形间散发出的魄力所折服。她只知墨华熙无所不能,没想到墨华玥也不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姐,小小年纪遇事总可以镇定自若地想出对策,不禁不乱,仿佛已熟练于心。

步入茶楼,小二热情招待她们:“二位客官喝点什么?我们这有洞庭碧螺春、信阳毛尖、龙井、君山银针、毛峰等。”

这里安静得怪异,林香又做出随时拔刀的架势,道:“我们不是来喝茶的。”

“不喝茶?那二位为何而来?”小二问。

“我们——”

墨华玥抢答:“我们来听曲的。”

“哦?”小二原本眯着的眼微微睁开,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两人瞬间战战栗栗,他道,“从古至今,文人雅客皆以茶会友、以曲寻知音,曲不终人不散,人不散茶又怎会凉?”他看向墨华玥,又问,“小姐,想喝什么?”

听他一番话,墨华玥略有所悟,笑回:“两杯洞庭碧螺春,谢谢。”

“好嘞!二位楼上请。”小二引她们上楼后,便走进后厨准备。

二楼亦空荡荡,只有位女子坐在窗边,犹抱琵琶半遮面。墨华玥走到女子那桌坐下,问:“方才是姐姐在弹奏吗?”

女子否认:“不是。”

墨华玥笑说:“不信,我们就是循声而来的。”

女子继续否认:“你听错了。”

她抱着琵琶起身欲要离开,墨华玥着急道:“那首曲子叫——”见她停住,墨华玥犹豫片刻,说,“《灯火阑珊》。”

一天前,这还是首家喻户晓的名曲,上至天子下至百姓,皆以此曲寻欢作乐。可就在昨日,新皇命人销毁《灯火阑珊》乐谱,下令严禁此曲传播,凡演奏者一律斩杀。

“姐姐,这已经成禁曲了吧?”墨华玥问。

女子没回应,说:“二位请随我来,本店还为二位准备了戏曲作为消遣之物。”

她们随女子进入一间包厢,女子走近放置陶瓷的架子,她扭转瓶子,架子竟贴着墙一并一分为二,分别往两边移动,空出一条通道。墨华玥探头望去,路不长,隐约可见尽头有光。

女子伸手做出“请”的姿势,“二位请。”

走出通道,是一个能纳百人的大型戏馆,里面坐有形形色色的人,有达官贵人、文人雅客、江湖人士、行商之人,以及身为皇亲宗族的红莲郡主墨华玥。

“姐姐,这里是......”

女子只说了句:“愿郡主玩得愉快。”转身离开后,很快消失在人海中。

墨华玥随便找了个空位置和林香一同坐下,没过多久就有人端茶来给她们,“这是二位客官点的洞庭碧螺春,请慢用。”

“哥哥,戏曲什么时候开始?”墨华玥问他。

他笑回:“半柱香后开始,今日的戏曲为《国色天香》。”

待一桌之间只有她们两人时,林香问:“郡主,我们还要继续等吗?”

“那名女子有意引我们至此,定有其目的,等。”墨华玥拿起茶杯在水面上吹了吹,可还是因过烫而没饮下。

闲余之时,墨华玥环顾四周,多是些她不认识的人,他们谈论的话题也因身份不同而不同,并且有不少是未听说过的事。有国家大事、官员更变、经商贸易、世家联姻等,在这能听得到许多有趣之事,墨华玥意外的喜欢这个“情报楼”。

“哟,顾会长,什么风把您从香江吹来了?”

那男子摇头,“不是风,只是首曲子。”他将食指抵在嘴前,示意是首不能提起的曲子,即《灯火阑珊》。

墨华玥注意到他们谈话,视线落在男子身上,不禁好奇他所说的曲子是否是她听到的《灯火阑珊》。小姑娘哪知,仅这一眼便毁了她一生。

应是发现了小姑娘,他向对方告辞后,朝她这边走来。他很自然地坐在墨华玥对面,“初次见面,端阳郡主,我是香江商会的会长顾清时。”

墨华玥点头,笑回:“顾会长,幸会,我叫墨华玥。”“顾会长方才提及的曲子,可是《灯火阑珊》?”她问。

顾清时立即起身将食指抵在她唇上,嘴角上扬道:“小郡主,祸从口出啊,当心。”

墨华玥拿开他的书,不以为然:“我不认为一首曲子便能蛊惑人心、祸国殃民。”

“不错,有主见。”他坐回椅子上,带有玩味儿地摩擦戴在左手拇指上的红宝石,“郡主猜得对。众所周知,昨日陛下命人销毁了乐谱,但今早我却收到了来这的请帖和附赠的乐谱一张。”

“谁寄的请帖?”墨华玥问。

“不知。”

墨华玥还想追问关于乐谱的事,却被顾清时扯开了话题。“郡主喜欢洞庭碧螺春?”

“还、还行,没我想的好喝。”墨华玥也注意到自己对乐谱的关注太过显露,乖乖顺着他给的台阶下。

顾清时笑道:“郡主这杯是赝品,真品可远不止区区十根金条。”他拿起墨华玥的杯子,凑近一嗅,进一步证实他的观点,“真正的碧螺春取自山头,须用泉水浸泡,待茶叶慢慢散开直至出味。”他放下杯子,又补充,“碧螺春在市面上少有,物价昂贵,一斤至少也得三百根金条。”

“顾会长一定尝过吧?味道如何?”

顾清时意味深长地笑道:“若有缘,顾某定为郡主亲手泡上一杯。”他没给墨华玥提问的机会,又说,“不过,听闻今夜陛下在宫中为国公大人与郡主摆了庆宴,郡主也不用等顾某的茶了。“

墨华玥歪歪头表示疑惑,她不认为两者有冲突,“御厨呈上的确是上等好茶,但这与会长为我泡茶并不冲突吧?”她一口饮尽“碧螺春”,叫了他一声,“顾清时。”她从提袋里摸出一个雕刻精致的镂空的怀表,那是前南国公赠给爱女的六岁生辰礼物,复古而不失气质。她递给他,笑说:“你是我的有缘之人,以此为信物,永不绝缘。”

那时,他十八岁她七岁,他是大雍第一富商,她是新皇亲封的红莲郡主。谁人能料,十五年后两人会喜结姻缘。

他收下了信物,却是以二十根金条的茶水费来交换。

他说自己是个商人,缥缈的情谊在他眼里远不如金钱的交易可靠。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