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的地铁里,多的是睡眼惺忪的赶路者,一群群人从不同的社区出来却都赶往同一片楼群。像按固定程序走的蚂蚁,赵温暖这么想,她自己也是众多蝼蚁中的一个,每天坐同一条线路,去同一个地方,好在地铁站里贴满了她喜欢了八年的明星的广告让她可以在生活的重压之下得以喘息。她从他刚出道就开始喜欢他了,刚出道时,她喜欢他的青涩真诚;等有了一点名气后,她又喜欢他的意气风发;现在呢,他已经功成名就众星捧月,她喜欢他什么呢,其实她也不知道了,她已经喜欢他太久了,久到喜欢他已经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她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他离开公众视野了,她该怎么办。
每一个周一都是那么面目可憎,赵温暖一身颓唐坐在工位上,工作五分钟摸鱼两小时,她不断接收着互联网上的各种信息,突然一则粉丝爆料引起了她的注意,有瓜吃,这她可就来劲了。但是这个帖子并没有明说到底是哪个艺人,只是说有个男艺人频繁换女朋友脚踏多条船甚至曾家暴女方致其流产,她知道不用她自己去解谜,无论爆料人说的多模糊只消半天网友就能准确无误地扒出来该塌房艺人的姓名。事实也确实是这样,下午的时候网友就已经扒出来塌房艺人是谁了并且逻辑清晰证据充分,她不得不信,只是当这个陪伴了她八年的名字出现在热搜时,她还是觉得虚幻,那个支撑她走过中考高考熬过毕业论文答辩的名字,此刻正被千夫所指。她能做些什么呢,除了默默哭泣,好像也不该做什么。赵温暖是个共情能力很强的人,当她看见受害者站出来控诉他时,她能清晰感受到受害者的痛苦,她很同情她们,所以她觉得自己如果为他辩解任何一个字都是对受害者的又一次伤害,但她也无法立刻就割舍爱了八年的他。她一边恨他苦苦欺骗她们那么久,一边恨自己没有早点发现他的真面目及时止损。
一直到下班回家,她都是恍惚的,看着地铁站广告上依旧笑容灿烂的他,她突然有种想要冲上去撕烂广告牌的冲动,可是她没有,哭了一下午的她已经没有力气去做任何事了。一向热爱美食的的赵温暖第一次几乎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她只是躺在床上机械地刷新着和他有关的各种消息。她看到网友都在声讨,互联网上一片骂声,她在搜索框输入他的名字-方山川,果然再没有一条正向博文,点进粉丝超话,还是有很多粉丝表示不相信想等他一个澄清,可是赵温暖清楚她们顶多能等到一个道歉,那些伤害也注定得不到弥补,她见过太多太多这样的艺人了,只是没想到这次的主人公是她一直以为与众不同的方山川。她躺在床上开始回忆以往,她想起那个刚出道害羞地鞠躬问好的方山川、第一次拿奖哭着感谢粉丝的方山川、第一次演唱会上闪闪发光的方山川、第一次见面时他笑着向她们打招呼的方山川、以及今天被爆出来的渣男方山川,她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他了。
她这一个晚上都睡得不怎么好,第二天连平时不苟言笑都上司都开始关心她。她听到不知情的同事在小声议论着她是不是失恋了,其实也可以这么说,也算是一场盛大暗恋的溺亡,赵温暖这么想着,失恋好歹还是双方的,她这明明是单方面宣判。
娱乐圈的料总喜欢在深夜爆,赵温暖也特意等在每个凌晨。这次,被不信邪的粉丝骂急了的受害者又放出方山川辱骂粉丝的聊天记录,赵温暖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原来那么多粉丝的真心,在他眼里甚至不如尘埃。她仿佛看到她八年的真心此刻正被方山川踩在脚下,她痛苦、她愤怒、她恨,可是当一万句骂方山川的话到了嘴边,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从周一到周五,整整五天,方山川没有出来道歉,她看出来了,他的团队在指导粉丝和受害者打架,他自己直接隐身,也许他是想让大家慢慢淡忘这件事好出来捞钱,也许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错,想到这赵温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个傻子,这么个烂人她八年都没有发现一点蛛丝马迹,还好是追星,要是真的恋爱,她可能被骗得裤子都没了,但一想到自己的青春她就觉得好遗憾好遗憾,她已经工作了而那个贯穿她整个青春的人也塌的地基都没了,就像她的人生一样,一地鸡毛。
很快就到周末了,赵温暖终于得以从繁重的工作中脱身,可以好好整理一下心情了。她从周五晚上下班回来开始,一直睡到周六下午,这中间,她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她梦见方山川还是八年前初见的模样,咧着嘴笑得天真烂漫,而她也尚且年少。醒来后,她情不自禁哭了起来,这些眼泪里不仅有对方山川的怨怼更多的是一种童话结束而她必须走入成人世界的无助。
她大概是想通了,她和方山川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她更犯不着为了另一个世界的烂人消耗自己,她有自己的人生,虽然一地鸡毛也要努力经营的人生。她想有点仪式感地结束这场荒唐的追逐,她去超市买了很多菜做了一桌子菜,还订了一个蛋糕,就当庆祝她自己的成长。她把所有菜都摆好,将蜡烛插上,闭上眼睛默默许愿,“希望我的人生能不那么艰难,希望我能暴富,希望方山川能得到应有的报应”许完愿,她认认真真的吹灭每一个蜡烛然后再把它们一一取下,一个人一口口慢慢吃完了整个小蛋糕。今天晚上的星光格外闪耀,赵温暖看着亮晶晶的夜空还是果断拉上了窗帘,星空很浪漫,但有亮光她会睡不着,明天还要早起上班,她已经不是那个可以守望星空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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