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理……笠井悠理。”松本幸永老师喊我的名字。
我从恍惚中回到现实,眼前是四十多人的教室,松本老师站在讲台上,透过他那老旧的黑框眼镜,盯着我,喊了两遍我的名字。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等我彻底理解了事情的详细情况后,只觉得麻烦,再直白点说的话,我也只能说麻烦透了。
大家回头望着我,眼中貌似有些许不符合实际的期待,另一种感觉就是,他们的眼神有些空洞,他们在做的,或许是看着我,不带感情地看着。
班上在进行的,据说是往年的“惯例”,一些人也称之为“规则”,意思都差不多,是要选举出决策组成员,但是今年的松本老师犯了难,因为只有一个女生自愿报名,第二名由松本老师指定,对方是个女生,男生们觉得她有文艺少女的人格魅力,至于第三名决策组成员,则是由松本老师发起的抽签来决定,很不幸地,这个麻烦的事情落到了我头上,我对此很不满,虽然之后,我多次透露出不想担任的想法,但松本老师不肯让步,貌似是为了维护他作为班主任的所谓“威严”,在我不情愿的情况下,让我担任了决策组成员之一。
坦白说,我是个记仇的人,只不过从来不说出来,默默地在心里面的笔记本上记上一笔,这个老师,我很不喜欢。担任决策组小组组长的,自然是自愿报名的那个女生,留着双马尾,眼神有时柔和,有时凌冽,颇有一番行动力强悍的样子,第二名决策组成员同时也兼任班上的副班长,因为老师点了她的名字的缘故,我目前记得她叫若林启惠,戴着一副好看的粉色边框眼镜,留着单马尾是个开朗的女孩,跟人说话时喜欢露出阳光的浅笑。
文艺气息吗……第一节班会结束。
我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她,她这个“第二名”正在和“第一名”在讲台左侧靠窗的第一套桌椅旁边站着对话,表情不太自然,应该说是拘束和遇到困难时很难办的表情,靠窗第一张桌是第一名的位子,她后面就是第二名,我坐在和她们俩同一列的最后一个座位。
我坐在椅子上,背靠书包双手手指交叉,伸了个懒腰,若林和第一名应该是结束了交谈,她环视了一番教室,最后把目光落在我身上,她朝我这边轻步走来。
我稍稍抬头,跟她的目光对上,她已经来到我面前了。
“那个…你好,你是笠井同学对吧?”她小心翼翼地跟我打招呼。
我点点头。
“刚才,泉美……啊,赤泽同学,跟我商量过了,说是为了方便,能不能请笠井同学跟小鸟游同学换一下座位呢,她的想法是,三个决策组的成员座位相邻比较好,小鸟游同学已经同意了……”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再次点头,照她所说的,跟小鸟游同学换了座位,于是我坐在了若林同学的后面,最左边靠窗第三个位置。
换完座位后,我坐在座位上,忙着拆新书的透明包装纸,把它们一本一本取出来堆叠在书桌上,看样子它们不太厚,我轻轻地松了口气,这时候,上课铃声也响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听着这铃声,总感觉有点心悸,不太舒服,引起我心理上的排斥感,这种感觉……我深呼吸两次,尽量不去想它。
我很讨厌吵闹的声音,特别是那种毫无意义的为了一点小事而争吵的声音,也对急促的上课铃声感到排斥,我喜欢安静的地方,有一个安静的场所会让我安心许多。
第一节班会的时候,松本老师核对了一下学生信息,观察到我照片上的样子跟今天不太一样,我解释说是剪了新发型,以前我是留着中长发的,不过也不算太长,开学前几天就去理发店剪了,一方面是为了以后洗头发更好洗吧,另一方面……我闭上眼几秒钟,再睁开,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就暂时消失了。
“唔……”我突然感到心脏那边,有一次抽搐,更准确地描述,是触动,我咬紧牙关,几秒钟后,这种触动就消失了,如果说有什么会让我感到惶恐,那就是不确定的事情,偶然的事情,这种“触动”就是最好的例子,我不知道它会什么时候发生,未知就是最会让人感到恐惧的……
第二节课的老师走进了教室,我眼前有一阵眩晕感,没有多余的注意力抬头看向黑板和讲台那边了,前方坐着的若林发现了我的异常,转过身来查看我的状况,“笠井同学…如果不舒服的话要去医务室看看吗?”我闭着眼睛回答她:“不用,过几分钟就好了。”
班上有人在议论纷纷,声音很小,我听出来了,那是独属于女生团体的窃窃私语。
我听出来了台上的老师语气中的焦虑感:“若林同学,带她去医务室看看,再不行直接送医院吧,我的手机先给你。”
若林右手搀扶着我,左手接过老师的手机揣进衣服口袋里,双手搀扶着我走出教室,虽然我有些难受,但不至于要跟残疾人一样需要别人搀扶,我被搀扶起来后,一直到医务室躺下为止,都半睁开眼睛,我察觉到了来自同学们的“视线”,那种让人更加焦虑不安的视线,我总是能敏锐地察觉到这种视线,同学们的窃窃私语中,夹杂着不安。
若林同学一直陪着我,坐在医务室床边的椅子上,“别太在意,因为四年前发生过有男生心脏病复发,倒在河边的事情,再加上有那种现象的存在,大家都或多或少有些紧张。”
我躺在床上,盖着白色的被子,用眨眼代替点头回应她,我突然有点好奇,顺着她的话追问道:“那个男生,倒在河边的男生,怎么样了……”
一阵沉默之后,若林还是说出了在我意料之中的回答,“当时,旁边还有两位学长,其中一个学长是转校来的,不明白现象的事情,就问他,结果,就在他要回答的时候,倒在了地上,痛苦地抽搐着,脸部因为痛苦而扭曲,虽然最后叫了救护车,但还是回天乏术。”
我听完了之后,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样……所以刚刚大家也以为我会那样死去么…”
“嗯……多多少少会有那样的想法的。”若林有气无力地回答。
“我理解。”我看着她说出了这句话。
入学之前,我也多少听过一些传闻,特别是街上的老人和中年人在谈论这件事,让我不至于一点都不知道关于“现象”的事情,实际上,两年前初一的时候,早就听过了,但我也仅仅是当做怪谈一类的故事听,偶尔听到说有意外发生,有学长学姐死亡,我也只是当做他们不小心造成的意外罢了。
“你不去上课吗?”我问。
“你知道的,如果我走了的话,万一你发生意外,我可能会后悔到永远没法忘记了。”若林低下了头,两只手紧握住,放在并拢的双腿上,看得出来她也很不安和紧张。
“上个月的应变会议”若林突然问起了这件事,“为什么你没来参加呢?”
我眨了眨眼,思索了一番,最终说出了一个较为合理的答案。
“我不太愿意接受这个事情,不想承认它的真实性,因为这不管怎么想,都太过于荒诞和无道理了。”我给出了一个在外界看来比较正常的理由。
“荒诞和无道理……”若林点点头,然后陷入了沉默。
我闭上了眼睛,晕眩感再度涌了上来,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期间,我貌似做了个梦,梦见若林握着我的手,耳朵贴在我的胸口,倾听我的心跳。然后,我隐隐约约听见若林和谁交谈的声音,之后我就彻底没这种朦胧感,陷入了深度睡眠。
我做了一个梦,这个梦给我的感觉是很深沉,就像心底里有什么放不下的东西在沉淀,又被翻涌的水流和浪花卷起,再落下,反复几次后,我感到了海水的冰冷,我睁开眼,视线就像是被加上了一层幽蓝色的滤镜,我站在海底,透过鞋子,我感到自己站在海底的那种微弱的漂浮感,这种漂浮感时强时弱,让我有一种感觉,如果我抬起一只脚,就会整个人飘起来,我面前,有一栋黑色外墙的海底别墅,黑漆漆的大门阻断了我进去的道路,我感到眼睛有些酸,随即闭上了眼……闭上眼,我好像就融入了那片海,跟着那些沉淀,一起翻涌……
梦醒了,我睁开眼的那一刻,眼睛的视线是迷糊的,耳朵伴随着一阵耳鸣,夹杂着医务室上方的长灯管的通电工作的声音,我试着坐起来,但手上的力气就好像被什么抽走了一般,连握紧的动作都做不到,忽然有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一个些许陌生的声音传来:“不用勉强,再休息一下。”
不是若林的声音,但我分辨不出这是哪个女生在说话,不像是医务室的老师的声音,我又维持躺着的姿势大概五分钟,眼睛终于看得清了,躺着的我把头往右转,在我右手边的椅子上,代替若林的,是留着双马尾发型,眼神凌冽的女生,我记不住她的名字,心里只有一个我自己给她取的外号,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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