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盛夏,太阳高高挂起,院子的几株古树高耸入云,枝头传来阵阵婵鸣,层层叠叠的树叶在日影下泛着碧光,投落满地斑驳的光影。
平阳侯府的厢房内,慕舒雨躺在床榻上,走进细看,她面容苍白,但挡不住她姿容秀美。身着一袭白衣,长得身材高挑,但见她那一张白皙鹅蛋脸上,一双美眸光彩照人,好似一泓秋水般灵动迷人,两道弯弯的柳叶眉斜飞入鬓,琼鼻挺直。她是极美的,京中子弟凡睹其容貌者,无不啧啧称奇。
“咳咳咳…”
侍女云檀闻声慌慌赶来,手里端着一碗刚煎好的汤药,端至床前。她眼里闪烁着淡淡泪光,哽咽着说:“小姐,莫不是病症加剧了,奴婢见您脸色更加苍白了,这是刚煎好的药,熬的时间长了些,您赶紧趁热喝了吧!”
云檀和自己年纪相仿,她幼时便伺候自己,她们一起长大,形如姐妹。看见她瘦弱的双手端着药汤,为自己奔劳担虑,顿时心酸不已。顾不上喉咙的疼痛,声音沙哑便劝着她说:“你不必为我担虑,这病症纠缠多日,想必并不好治,我这身子我自己已有数了。”说着,便端起汤碗一饮而下,顿时口中苦涩不已。她幼时便不爱吃药,每每总是哄着吃下后吃颗糖,然而现在她已经不考虑如此多了。
慕舒雨无力地倚着床榻,脸上失去血色,嘴唇惨白,眉头微蹙,望着这房里的一切,感觉那么熟悉,仿佛父亲的关切,哥哥的陪伴依旧发生在昨日。一周前她听到哥哥战死在沙场的消息,那时的她没哭也没闹,双目呆滞,脸色迅速发白,顿时急活攻心,喉咙一热,吐出一口鲜血,然后晕了过去。再醒来便是在这张床上了,这一吐便让本就难治的风寒更严重了些。她在这世上已无亲人,父亲的冷漠、继母的迫害让她更无留念,但云檀正值花季,不值她为自己如此。
想着便唤云檀来到跟前,她冰凉的手握着云檀说:“我还有一些珠宝首饰,想着便留着无用了,我把卖身契拿给你,你带着这些首饰离开侯府吧!出去后仔细照顾自己,遇到合适的人就嫁了吧!我这里想着时日无多了,你走后我便能无牵无挂,安然离开了。”说着眼角流出咸咸泪水。
她回忆自己的一生,幼时锦衣玉食,爹爹关爱,哥哥保护,她童年时无忧无虑,是稚嫩的花骨朵儿,含苞待放,是什么时候沦落至此的呢?大概是继母嫁入家门后吧!眼泪无声的滑落,她用手想要将它拭去,冰凉的触感刺激了她,眼睛看去,望到了手指上的那枚质地颇好的玉扳指,这是重病的母亲逝去时,含泪拉着年幼的她到跟前亲自为她戴上的,轻声叮嘱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慕舒雨视线落在玉扳指上,难免一阵心酸。
云檀回过神来,眼泪烁烁流下,望着神情委顿、虚弱无比的慕舒雨说:“小姐,您不要赶我走,外面已没有我的家了,您就是我的家人。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只要我们按时吃药,您早晚会康复的,少将军肯定也希望小姐能活下去,您一定要坚持住啊……”
慕舒雨的喉咙火辣辣的疼,含泪吐出一口鲜血,顿时脸上血色全无,眉头紧蹙,似十分痛苦,她双目紧紧地闭着,呼吸也变得极其微弱,嘴角处还残留着一抹没有擦拭干净的血丝,头似失重般倒向床头。云檀惊呆了,微微将慕舒雨扶好,慌忙跑出门外,嘴里似喊着“快请医馆…”
慕舒雨无力的扯了扯嘴角,耳边似还萦绕着云檀的苦诉声,忽然想起幼时八九岁时,她与父母亲和哥哥去野外踏青,父亲母亲准备吃食,她与哥哥去放风筝,因个头不高,她只能在后跟着跑,哥哥在前头放,终是跑累了,她停了下来,抬头看见风筝飞的高高的,她心里甜滋滋的,但忽的,一阵风来势汹汹,风筝似脱弦般失去方向,慕舒雨看着哥哥费力的拽着线,看着风筝最后落到高耸的树上,她急得哭了,父亲母亲闻声赶来,皆劝她不碍事的,日后给你做个更大更美的,哥哥也说日后一定多多陪她玩,她止住了哭泣,大眼睛扑朔扑朔的,泪花在睫毛上停滞,她天真的点了点头。这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但后来事情总不遂人愿,母亲的重病来势汹汹,终日躺在床上,哥哥大一些后便有沉重的功课,父亲亦有军务需处理……
这一切都已成过去,如今她所经历的,是母亲、哥哥的相继离世,继母在父亲耳边的挑拨,导致父亲对自己的厌恶,她已在这世上无所留恋了。
眼角流出泪水,似划出淡淡秋波,她无力的想:“母亲、哥哥,我们马上就能团聚了。”她的唇边,带着微笑。
雪后初晴,朝阳满院,院里的树木覆霜盖雪,老树虬枝上冰晶闪烁,犹如玉树琼枝,泛着耀目的光泽。
天气严寒,京城中一连下了好几天雪。低头看地,只见那白雪皑皑铺满一地,平滑无比;仰望天空,但见几片云朵缓缓漂浮,与那万里苍穹相互映衬,更显云天浩荡,景色瑰丽。
“小姐?”云檀唤了好几声,慕舒雨微微睁开眼。刚醒来,她脸上点缀淡淡红晕,额头上出了不少细汗,柳叶般的眉毛微蹙。云檀见状,立即拿出手帕为其擦汗。慕舒雨百丝不得其解,自己不是已经死了?
想着便问云檀:“今夕是何日?哥哥如今在哪?”
“ 小姐,你怎的过糊涂了,如今是永乐十一年。公子在学堂习课呢!”
慕舒雨愣了愣,深吸一口气——还真没断气!她……没死?“我没死吗?”
“小姐,您说笑呢,你这只是染上了风寒,医馆已经开了药了。”
一阵激颤从心尖传到四肢百骸,慕舒雨激动得爬了起来,跳下床扑到了窗台,一把将那木窗给推开。忽闻一股幽香随着雪风吹来,沁人鼻端,院内有一株丈许高的梅树正向前斜伸出来,铁干盘虬,迎风飞舞,上面约有百十朵梅花,让人赏心悦目。
老天有眼,她慕舒雨还活着。
这一世,她决会保护好自己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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