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云一片衔着一片,遮住天空原本的颜色,正如同现在卫雨脉脑海里面一个接一个的猜想挤进来,盖住了本来清晰的脑子。
他跟着卫筱晓进了“家”,卫雨脉在熟悉的地方摸到了开关,很自然地打开了,在门口熟练地换了鞋,他发现家里的大件家具的布局几乎没有什么变化,挂钟还是依旧在墙上摆动。
卫筱晓换了鞋便去厨房忙活去了,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卫雨脉甚至觉得又回到了六年后两人的日常琐碎之中。
卫雨脉走进了母亲的卧房里,最先让他察觉到的是床头挂着的一张婚纱照,照片里的母亲年轻靓丽,而且有着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全乎是幸福的笑,眼睛里是汪清澈与希望的泉,她身边是父亲,是她深爱的男人,眉目俊朗,斯文尔雅,有着坚定的忠贞与爱意——非常完美的照片,只是,好像也只是照片的完美。
六年后的床头只有一块相框被移走的不同于其他泛黄墙面的白块,他也在母亲精心裱好的薄薄的相册第一页看到的手掌大的同样模样的照片,他走到床头柜前面,拉了下嵌在里面的抽屉,发现被锁上了,根本打不开。
于是他只好身退自己的卧房,发现本应该是个小单人床的地方被放了一张上下铺,只不过现在上铺已经被堆满了杂物,屋子的一墙贴的都是他从小到大的照片,没有第二个人的痕迹,或许有过,因为床铺旁边放了一把琴弦透锈的吉他,再没有其他,没有的关于姊姊任何东西被放置在这里,所以她很有可能早就从家里面搬出去了。
卫雨脉把一直揣在怀中的塑料袋放在床上,他瞅了瞅袋子里面的内容物,发现有《邪魅总裁的契约娇妻》和《天龙八部》的其中一册,还有一本日本民间鬼故事。
嘶,这跨度......还挺大,他以前的品味如此之“脱俗”吗?
“脉脉,洗手吃饭吧!”外面炸酱的香气已经溢进了他的房间,卫雨脉走进客厅,卫筱晓已经把面端到了餐桌上面,餐椅只有三把,一边两个,一边一个,而且是刻意地空缺出一个地方。
卫雨脉想去坐只有一个的餐椅,却被卫筱晓拦住了:
“这是你爸爸的位置,你和妈妈坐在一起吧。”卫筱晓一边放好筷子,一边拉开了另一头的两个座椅。
卫雨脉很纳闷,明明父亲也回不来了,坐在哪里又有什么差别呢?但他也只是默默扫了扫那一个座椅,很乖地坐到了对面,开始扒拉面。
“你们和姊姊吵架了,姊姊已经搬走了,对吗?”卫雨脉咀嚼下了自己口中的面条,试探性地问道。
“...她会回来的,脉脉...”卫筱晓说得很轻,但是却带着肯定。
“为什么,为什么姊姊会走呢?”卫雨脉放下了筷子,直直地盯着卫筱晓,好像在熬鹰一般。
“你还小,不会懂得这些的。”卫筱晓一只手被攥了起来,大拇指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眼神开始滞缓,好像陷入到无尽的回忆之中。
“可是有些事,我总要知道的,早晚而已。”卫雨脉搭上了卫筱晓有些冰冷的手腕,温度从自己的手掌向下传递,“善意的谎言是保护,但是,它也像一颗定时炸弹,某一天,或许就是粉骨碎身。”
卫筱晓闻言,很震惊地抬起了头,她此刻的双眸已经盈了些泪水,浸得眼睛红红的,语气充满着波澜:
“...是,我谁都护不住,因为这就是报应,报应!”
卫筱晓说话的声音越来越高,最后激动地破了声,意识到失态后,便缓了一口气,走向卧房:
“妈妈吃饱了,有点累了...”
卫雨脉眼瞅着她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倾泻出来,卧房门被悄悄锁上,传来的却只有若有若无的低低地啜泣。
报应…会是什么报应?
卫雨脉觉得既然回到这里,就是退不得的了,那他就把本属于他的回忆都拿回来,管他阴晴圆缺,总该是自己的。
砰砰砰!
突然,猛烈的锤击声砸了进来,给安静的室内添了份危机感。
“老子回来了…”砰砰砰,“…呃…快给,快给老子开门…”
卫雨脉起身,行至门前,踩着板凳,他透过猫眼看到了他父亲的脸,与照片上的面容一样,只不过气质成了另一个极端,眼睛里染上了戾气,整张脸有着酗酒的红彤,胡髭几日未修,头发微长蜷曲着,若是坐在地铁站旁倒是会引得人投来几束对他无家可归的同情。
他,不是出差去了吗?
卫雨脉无言地从凳子上跳下来,他发现自己的手在无端地颤抖,胸中好像压了块磐石,沉重得无法喘息。
奇怪,这情绪好像不属于他,但是却狠狠控制着他。
“脉脉,开门吧,是你父亲。”卫筱晓不知何时已从卧房走了出来,只是脸上还挂着泪痕。
卫雨脉强行压下心底的情绪,几乎是用全身的力气将门打开,开完门后,迎来了力气好像被抽干的虚浮感,慢慢地,才恢复了常态。
“小崽子,你…你怎么这么磨叽,不…不给你老子开门?”卫东海踉踉跄跄进了门,浑身散发着浓郁的酒气,伸出粗粝的手掌拍了下卫雨脉的脑袋,卫雨脉被突如其来的惯性结结实实拽向一边,他眉头紧锁,盯着眼前这个泼皮无赖样的男人。
卫东海把一边的餐椅挪了挪,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好像人的尖叫,让一个椅子把两个位置吞噬:
“卫筱晓…我知道,你又找那小疯子去了,我告诉你,我在这一天,她这辈子也别想回这个家!”卫东海此时口齿清晰不少,说出来的话却没有几分清醒的意味。卫筱晓闻言走到他的身边,脊背挺得直直的,强忍着哭腔:
“可是,她也是我们的孩子......”
未等卫筱晓把话说完,卫东海就径直站了起来,扬起手掌狠狠地扇了过去,力气之大,直教卫筱晓一下不稳重重摔在地上,细白的脸上是霎红的掌印,几乎是爬满了半张脸。
“你做什么?!”
卫雨脉几乎是同一时刻挡在了母亲的身前,他仰脸看着脸色铁青的男人,吼出来的话语逼近破音,但是他发现他全身在战栗性的抽动,不是一种本应该有的愤怒,而是来自心底的恐惧感,这种恐惧感像是茧一样,把他裹在密不透风的空间里面,他再不能张嘴说一句话,因为他的牙齿在牙床里打颤,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像尸体一样拖走母亲,母亲像待宰的羔羊一般挣扎,卧房门被锁上了,里面传出的声音好像是超声贝一般折磨着他,可是,他像被埋在这个地板上,怎么也动不了。
卫雨脉在此刻清楚地认识到了,这具身体有一半或许不属于他,属于六年前的自己。
他的脑子涌进来一段又一段的回忆,从一点一点的隐秘顾忌到后来的肆无忌惮,从刚开始从门缝里能看到男人的恶行到不加丝毫遮掩的视觉冲击,脑子被各种各样但行为相同的回忆塞的沉甸甸的,他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的床上,眼泪模糊了视野前的照片墙。
“卫雨脉,我来帮你吧!”
突然,又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心底响起,非常空灵,像是宽敞建筑里面的回音,久久不绝。
“你,你是谁?”卫雨脉近乎要把自己撕裂,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在吼叫。
“我帮你杀了他吧?”那个声音充满诱惑力,敲打在卫雨脉心理防线的最脆弱处,“他不该死吗?”
“你是谁?!”卫雨脉异常暴躁,早就出离了原本的理智,现在的他好像一条狂叫的疯狗。
“哈哈哈哈,连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来吗?”那个声音仿佛从地狱之中传来,伴随着阴风与吹来的骨灰。
“我不就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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