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透云层，层层绿叶在头顶遮住蓝天，当啷啷的刀砍斧凿声织成密网，新伐的断口渗出清苦的树汁，就像热带雨林无声的泪珠。
参天古木倾倒的刹那，整片森林都在震颤。百年老树撕裂空气的轰鸣惊起满山飞鸟，潮湿的苔藓与断枝落叶在晨光中扬起金绿色的尘雾。
二班喧闹的工地被此起彼伏的刀斧声淹没。
“楚副班，这干劲够足的！”木波踩着半尺厚的腐殖层大步走来，衬衫后背被汗水洇出深色云纹。他抬手抹了把眉弓的汗珠，望着刚放倒的大树桩赞叹，“瞧树桩上这平面，比水平仪量的还精准，在林场待过？”
楚天方拄着斧柄调整呼吸，刃口泛着被潮湿树汁映出的蓝色幽光，“在工厂开荒时跟人学过两手。”他抹了把脖颈的汗水，扫下挂在领口的尘埃和枯叶。
木波粗糙的指节叩了叩新鲜的年轮，树皮裂纹里渗出朱红色的树汁，他眉心微皱，“砍坝这活计最忌莽劲。帮你们盖草房那会儿，后勤班老杨就是没看懂树脉走向，胳膊被折断的枝枝开了道三寸长的血口子。你有经验，多帮我看着点新来的娃娃们。”
“要得。”楚天方往掌心啐了口唾沫，二十步开外，两个少年正围着一棵大树比划，他立刻扬声提醒，“小赵！别站下风口！”
烈日炙烤着林间空地，几丛紧簇的翠竹在热浪中簌簌作响，其下寸草不生的裸露地面宛如被施了咒术。
夏红叶握着钐刀走向竹林。
鼻尖忽然捕捉到一丝腐殖土特有的腥气，这异样的气息尚未消散在风里，她探向竹林的布鞋已踩破了枯叶织就的迷彩布。
扑通一声，她跌进水塘，腐臭的池水瞬间漫过膝盖。支撑身子时，钐刀木柄在掌心擦出火辣辣的疼，水泡被擦破两个。
水面破碎时惊起成团的蠓虫，浑浊的涟漪层层荡开，露出水下盘根错节的暗褐色树根。她踉跄着走了一步，淤泥里腾起的沼气裹挟着腐殖质的腥臭，直往鼻腔里钻。
“别动！”楚天方的声音伴着枯枝落叶的摩擦声由远及近，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
夏红叶感到一双强有力的手掌牢牢扣住自己的手肘，仰头望见青年绷紧的下颌，劳动布裤脚已被荆棘划出几道白痕。
楚天方把夏红叶拖出水塘，带到坡面坐下，暗青色的水痕在夏红叶的蓝布裤上画出诡谲纹路。
“可能会有水蛇。”楚天方顺手把夏红叶沾满污泥的胶鞋脱下，“你先坐会儿，我帮你把鞋子洗干净，顺便检查一下有没有蛇。”
楚天方蹲在潭边，用竹枝拨开水面浮萍，几尾孑孓仓皇逃窜。他揉碎身边的绿叶，细心地擦洗着夏红叶鞋子上的污泥，心里却像青萍荡开了缺口。
凌晨跳舞时，夏红叶领舞的身影犹如西双版纳开屏的孔雀，总让楚天方移不开目光。而她在大树下修理枝条那道清冽的剪影，又像晨曦中安静嚼草的小鹿，让他涌起一股想立即捕获的冲动。
下乡前夜，妹妹天心将夏红叶领进家门时，这个与自家小妹截然不同的姑娘就在心里跳起一簇火焰，猝不及防地照亮了青年沉寂多年的心湖。
记得初见时，自己正蹲在院心修理自行车链条，脸上沾染了柴油污渍。
身边忽然传来一股清香味，夏红叶递过来一块香皂，秀丽脸盘冲他微微一笑，“认识一下，我叫夏红叶。能不能停下手和我们说几句话？”
她不容推辞的语气震撼了自己，更令人震惊的是她的美貌。
这与裹着羊绒围巾，整天躲在屋檐下为命运不公而啜泣的天心相比，恰似榕树与细藤的对照。胸腔立刻撞击出澎湃的声音，若能与这样的灵魂并肩耕耘，纵使命运跌入地狱，心尖自有一片春天。
现在事物正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他相信，只要用心经营，这份厚重的情感，定能在边疆农场绽放出生命中最绚烂的光彩。
夏红叶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看着墨汁似的污水顺着裤脚蜿蜒而下，她担心这幽潭会深藏瘴气。
“好了吗？”夏红叶在楚天方身后轻声问道，言语中带着一丝歉意，“大家都在忙着劳动，我坐在这儿这么久，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楚天方站起身，微笑着将清洗干净的鞋子递给夏红叶，“穿上吧。这个水塘太臭了，你就别下去了，让我来砍这蓬竹子就好。”
“这个水塘不清洁。”夏红叶说道，“你去砍那些大树吧，那里更需要你的力气。至于这个臭水塘，我不能退缩。如果我不干，别人也得干，不是吗？”她的语气中带着坚定。
楚天方不好得坚持，只能呆呆地看着夏红叶挽起裤腿，赤足走进水塘。
哐当一声，她手中的钐刀在竹子上打滑，震得楚天方心头一颤。
这一刀，非但没有砍进竹子，反而将铁皮刀的刀刃砍卷了口。
但夏红叶并不气馁，转而寻找那些被风折断、带有裂缝的竹子。
然而，当她挥刀砍向这些竹子时，竹筒里的臭水却猛地溅到了她的脸上。夏红叶皱了皱眉，掏出手帕擦去脸上的污水。
夏红叶在潭里摆动的身影像磁铁般吸引着楚天方，眼里充满无限爱慕与敬佩，甚至忘记了挪动脚步。她不仅有着如花似玉的外表，更有一颗炽热的心！
看到被夏红叶拉不下被她砍断的竹子，累得直喘气，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冲动。他飞奔过去跳进水塘，轻轻拍了拍夏红叶的肩膀，声音中饱含温柔，“小叶，你力气太小，啃不动这个硬骨头。让我来帮你吧。”
楚天方接过夏红叶手中的钐刀，他单手持刀，将刀柄伸长，在娴熟而有力的动作下，那些相互牵绊的枝桠马上就被他削掉。
再砍断两棵竹子，楚天方握住其中一棵，用力一拉。
哗啦一声巨响。
出乎意料的是，未被他握住的其余两棵竹子顺势滑落，削尖的顶端如同离弦之箭，猛地朝着身边夏红叶的腹部疾射而去。
“啊——”夏红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尖叫一声，她本能地侧身闪避。
一棵竹子贴着她的腹部掠过，而另一棵竹子则擦过她的小腿，深深地戳入了污泥之中。
夏红叶立刻弯腰捂住小腿，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瞬间发生的事故让楚天方大吃一惊，心头猛地一沉，丢下钐刀，一把将夏红叶从泥泞的水塘中抱起。
周围同伴看到这惊险的一幕，纷纷惊呼着向夏红叶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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