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片混乱与紧张之中,楚天方将夏红叶轻轻放在地上,心中暗自祈祷她能平安无事。
跟班劳动的罗震江飞快跑来,一眼便看到夏红叶双手紧紧捂着脚杆,痛苦地坐在地上。他连忙上前,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与安慰,“手稍微放开一点,让我好好看看。”
夏红叶咬着牙,双手微微松开。只见她那沾满鲜血和污泥的手掌之间,露出了一道白森森的伤口,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哎呀!骨头都露出来了!”有人惊叫起来,声音中充满了惊恐与不安。
“这可怎么办啊?”这句话触动了夏红叶心中脆弱的部分,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眼中满是惊恐与无助。
罗震江迅速脱下衣服,单膝跪地,小心地擦拭夏红叶小腿伤口周围。暗红色伤痕在苍白的皮肤上逐渐显现,像一簇被暴雨打落的凤凰花瓣。
“万幸没伤着骨头,只是刮去了一层皮。”罗震江额头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汗衫后背也湿了一大片。
木波踩着满地枯枝落叶冲过来,眉头在脑门折叠成横线,“楚天方!说了多少次要注意安全。要不是她身形灵活躲得快,那不全戳到肚子里去了。”
楚天方低垂着头,默默撕扯着手掌上破皮的水泡,水塘的臭味混着血腥味仍留在鼻孔。
见状,夏红叶安慰楚天方道,“我没有事,是我过度紧张了。”
楚天方轻声说,“我背你下去包扎。”他的胶鞋碾过面落叶,发出春蚕食叶般的细响。
夏红叶支撑着站起身子,动了动受伤的腿,想试试自己还能不能走动,就听见木波在说,“你们刚来还不习惯,这样的小伤口今后常会遇到。这也算是提个醒,大家砍坝时要多加小心。”
看见木波卷起的裤管下,密密麻麻的旧疤如同盘根错节的竹枝,夏红叶也就不好得下山了。“表皮伤,我带有手绢,包起来就行啦。”她从兜里掏出手巾。
“等等,让我来处理一下伤口。”罗震江用山芋叶舀了清水,把她腿上的污泥洗掉,接过手巾,轻柔地帮夏红叶包好伤口。“下班找小兰上点药,重新包扎一下。”他的指尖在夏红叶受伤的腿上留下温暖的痕迹。
正午收工时,阳光晒干了被砍倒的植物,踩着倒伏的灌丛下山,夏红叶忽然驻足。灌丛缝隙里蜷着一团墨绿色草甸,三枚珊瑚粉花球从羽状复叶间探出,绒毛尖端泛着珠光。
“是含羞草!”她将钐刀放在倒伏的灌木上,蹲身时马尾辫甩过肩头。
花球中央的胭脂色花丝如蝶须颤动,她将指尖悬在距绒球半寸处,睫毛随呼吸微微翕动。粉甲刚触到绒毛,羽叶倏然收拢成合十的绿手掌。两排小叶率先闭合成细线,主叶柄旋即垂落,整株植物以优雅的节律蜷缩回地面,像收起蕾丝伞的精灵。
“果然像含羞草教给我的预言呢。”她托腮望着瑟缩的植株,腿上包住伤口的手巾与地面曲卷的叶子相碰,“我们这类被含露花魂祝福的人啊,总要等月光般温柔的手来触碰,才会慢慢舒展叶片。”
粗布袖口卷到手肘的罗震江恰好经过,古铜色小臂沾着树脂清香。他屈膝半蹲,掀开遮盖住含羞草的枯枝,“山里每个生命都是自然的学生。看这叶枕细胞膨压变化——”沾着泥土的指尖轻点闭合的叶柄关节,“若闭合迅捷而舒展迟缓,明日必是晴天;反之则阴雨将至……”
罗震江话音未落,楚天方已粗暴地将斧头砍入土地,花簇边断木残枝飞溅,“喜欢就移栽到驻地。”说话间他用斧刃撬起含羞草。
“没有花盆呀!”夏红叶谴责道。
“可以用龙竹做个花盆。”罗震江在倒伏的龙竹上截取根部较粗的一节竹筒,用刀尖在封闭端砍出个排水孔,抓起腐殖土填入竹筒,“回去后摆在家门口,天干时记得浇水。”
含羞草蜷缩的根系被罗震江安放进新居,缠绕的根须被细心理顺后分层压实,仿佛他掌握着命运的经纬。
罗震江端着花盆,把夏红叶带进医务室。
里面人头攒动,第一天上山,不少人身上都带着伤痕。
小兰细致地帮夏红叶包扎好小腿上的伤口,又小心翼翼地剪去她手上水泡破溃的皮屑。
午饭后,蝉鸣穿透篾笆墙,夏红叶蜷缩在竹床一角。新结痂的伤口在湿热空气里灼痛如烙铁,翻身时篾笆床板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忽然瞥见门外那抹颤动的新绿,像某种无声的邀约。
童年记忆纷至沓来。铁皮罐里蔫萎的铃铛草、瓦盆中夭折的紫蓟菜,那些倔强的绿意总在某个清晨悄然消逝。
夏红叶下床来到竹筒前,用溪水浸透的帕子去揩擦花叶上残留的泥痕。
指尖掠过含羞草锯齿状叶缘,忽然想起昨夜教大家跳舞时被龙小鹰捣乱。拿起根棍子想要教训他时,却被荆棘刺向掌纹——生命总在疼痛处萌发新芽。
群山环抱的河谷,骄阳送来浓浓的野兰幽香。她将竹筒移到背阴处,看蜷缩的羽叶在阴影里缓缓舒展,恍若某种秘而不宣的苏醒仪式。
河面热风轻轻翻动着小草时,她坐到竹桌前,打开一本红色塑料皮日记本。
“长江滚滚向东方,葵花朵朵向太阳。队上要开迎新晚会,昨晚我带领大家排练节目,有个叫龙小鹰的男生老是跟我过不去,常跟我争得面红耳赤……两个月前还在与温顺的男孩小陆讨论功课,此刻却要在竹棚的某个角落生根开花,家中小陆送来的花籽,此刻正在等着主人撒播。希望和理想,突然在某个梦醒的清晨丢失……”
钢笔尖在纸面沙沙作响,秀丽的墨痕犹如植物叶脉里流淌的往事记忆。手心水泡忽然发出刺痛,钢笔从濡湿的掌心滑落,在白纸润出墨色泪斑。
夏红叶轻揉发烫的手掌,听见竹筒花盆渗出的水珠正敲打着落叶——滴答,滴答。她惊讶地发现不是花盆滴水,而是——与某种异样的窸窣声逐渐重合。
风驻时,整个雨林突然陷入粘稠的寂静。
脚下篾笆墙缝隙传来细碎震颤,像有谁在用骨节叩击地狱的门扉!她俯身的瞬间,正撞见灰褐鳞片擦过篾条缝隙,腐朽竹篾的霉味混着爬行动物特有的腥膻扑面而来。
三指宽的三角头颅已探入屋内!金黑交错的环状纹路随肌肉收缩明灭闪烁。
当竖瞳锁定猎物,蛇信吞吐的频率骤然加快,殷红分叉的舌尖掠过她小腿带血的伤口。
她惊见那标志性的颈褶——顶鳞后有对较大的枕鳞,这是排毒量和攻击性为首的万蛇之王!
竹篾墙在正午日头下蒸出淡淡青涩,夏红叶后颈的冷汗却凝成冰珠。毒蛇颈部瞬间膨大的威慑性花纹,宛如死神抖开的丝绸披风。
看见自己吃惊的眼眸,眼镜王蛇猛地挺身,钻进半截身子在两腿间挺立。黄玉般的竖瞳随着她腿部的战栗收缩成两道金光,毒牙开合的刹间,血红大口中白瓷般的毒腺闪过寒芒。
“停住!”危急时刻,夏红叶默默发出心灵最强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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