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特务!”龙小鹰用粗粝的树疙瘩狠狠抵住那人的下颌,“敢出声就打破你的脑壳!”
夜风掠过枝叶的簌簌声里,他清晰感受到掌心下的躯体正筛糠般战栗,酸腐的围裙气味裹挟着冷汗的咸腥直冲鼻腔。
“军爷饶命!我是小食馆的大胖啊……”带着哭腔的哀嚎闷在草屑里。
龙小鹰心脏骤缩,揪着衣领将人翻过身——油光圆脸上沾满草屑,分明是方才在舞台幕布间穿梭的伙夫。
“大胖?三更半夜在林子里当游魂野鬼。”龙小鹰眉峰紧蹙,五指陷入对方衣襟,“谁把你打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
“原是知青兄弟……”大胖松弛的喉结上下滚动,“他们污我偷……偷……还打我……求各位高抬贵手……”
“山下那些火把都是冲你?”龙小鹰压低嗓音,目光扫过远处明灭的光点。
“冤枉啊!我不过隔着篾笆多瞧两眼……”大胖悔恨的涕泗横流,油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明日去自首!”龙小鹰猛然撤手。
那团肥硕身影立刻滚进灌木丛,带起一阵窸窣乱响。
楚天方望着晃动的草叶低语,“这便放了?”
“我们不也是贼。”龙小鹰说,“抓个贼出动这么多人,我们也跑吧。”
在夜色掩护下,三人匆匆返回队上。
行至半路,三道雪亮光柱如利剑刺破黑暗,惊起林间宿鸟。
楚天方肩扛的布袋砰然坠地,几截木薯骨碌碌滚出,“不是我们!不是我们!我们是知……”
木波的断喝劈开夜幕,“楚天方——你小子又搞什么鬼名堂,被探灯照着还敢扯谎?”他未尽的话语消逝在山风里,远处场部的铜锣声正穿透层层密林,将暗夜的帷幕撕成碎片。
“场部——在抓特务……”李向东颤抖话音未落便被截断。
“与你们何干?”阿旺手中的砍刀发出一道亮光。
光晕散开时,罗震江铁青的面容浮现。他手中电筒掠过众人苍白的脸,最后定格在满地狼藉上,“趁乱打劫?”
“不过挖了几根木薯……”楚天方小声嘀咕。
“为这点吃食连命都不要?”罗震江突然暴喝,“捡起跟我走!”
“罗队长,场部发生了什么事?”龙小鹰问道,“接到通知了吗?”
“有人逃跑。”罗震江回答。
“谁?”
“抓到了。”
“就放过我们一次吧。”李向东立刻摆出一副可怜相,“我们实在是饿得受不了了。”
罗震江的神情略显迟疑,他转头询问身边的人,“你们觉得呢?”
“用人的时候——”阿旺沉稳地回答,“我看就算了。”
紧绷的情绪缓解下来后,才知道深夜谈话惊醒楚天心,她心中不安,便起身出门探视情况。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房门大开,室内空无一人的景象。连忙唤醒夏红叶。
等了半天不见人回来,两人心中焦急万分,无奈之下,急忙去敲罗队长的门。
回到宿舍,龙小鹰倒头就睡。感觉才打了个盹就被屋外喧嚣声惊醒,天色大亮,人们三五成群约着要去场部玩。
“起床!起床!”李向东兴奋地蹦下床,“今天是星期天,咱们去场部吃米干。”
“我们不该放走大胖。”龙小鹰还在想着昨夜的事,后悔地说,“或许大胖真的是潜伏边境的特务,我们去了解一下,他是不是偷了什么机*文件?”
来到场部,小食馆人头攒动,还没来得及行动,就听见食馆里面的大厨扯着嗓子喊道,“后面的别排了,卖完了。”
“快推我。”李向东挤向人群。三人齐心协力,把个篾笆房挤得嘎吱作响,吓得里面的厨师惊呼,“大家别挤,房子要倒了!汤都被挤泼了。”
李向东大声喊道,“汤来了!快闪开!”前面的人让开一条缝隙,李向东一把拉住竹子窗框,将一叠米干票塞到收票人手中,“老师傅,给我来十碗。”
“没有啦,已经见底了。”收票人无奈地摇摇头。
李向东恳求道,“细心捞一捞盆底。”
结果只买到了两碗,还差一碗。楚天方说,“别着急,我来分。”他跑去要来个碗,用筷子分成三碗,分好后递给李向东一碗。
李向东接过碗,用筷子捞起汤里面漂着的两根米干,不满地说,“动员大会说‘头顶香蕉、脚踩菠萝,摔一跤还能抓把花生’全是骗人的鬼话。下来后我老是梦见吃香蕉,结果呢,一根香蕉都见不到。”
“你们发现没有?”龙小鹰说,“到学校来做动员报告的那个昆明社青,原来就是这里的宣传干事。”
“真的吗?”李向东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竟然用谎言欺骗我们,我这就去给他点颜色瞧瞧,为所有上当受骗的知青出口气。”
“别冲动。”龙小鹰连忙劝阻道,“如果他告诉你下来没饭吃,你能选择不下来吗?饿肚子的不止我们,教训他一顿能解决问题吗?”
“那也不能轻易放过他,”李向东把空碗往地上一摆,仿佛对手就站在眼前,“我这就去让这小子摔一跤,看看他能不能在地上抓把花生。”
看见土碗裂成两半,楚天方低声说,“碗破了,快走。”
烈日炙烤着操场,横跨河流的木桥人头攒动,在一片“痛打落水狗!”的喧嚣声中,一名身影从桥上坠入河中。
“有好戏上演!”李向东激动地喊,“桥上知青在闹事!”
奔至桥头,眼前的景象令人惊愕,落水的竟是罗震江。
河道乱石嶙峋,激流奔腾,阻碍急流的石块涌起一道道洁白浪花。罗震江艰难地爬向河心礁石,无助地伏在水中,湍急水流将他的外衣掀到脑后,他都没有能力拉下。
他的腰部受伤了!龙小鹰立即冲入河心将罗震江扶起。
当他抬头望向桥面时,发现躲在人群后面的鲁文武正赫然瞪着自己。
又是他们这一伙人在闹事。“是你们把他推下河的吗?”龙小鹰厉声质问桥上知青。
“是又怎样?”对方挑衅地回应。
“为何要如此对待他?”龙小鹰追问。
“他是走资派!”
“他究竟做过哪些危害社会的事?你们清楚吗?”
“当然清楚!”对方愤慨地说,“以前他是这里的‘黑笔杆’,现在又把我们骗到这个地方来。死不悔改!”
“一派胡言!管好你自己,我们下来跟他有什么关系。”
“大家注意。”鲁文武拍拍巴掌,对桥上的知青发话了,“批斗大会已经取得成功,就让他们留在这里趟浑水吧。”
“哦——哦——”
“走啦!走啦!”
木桥上知青们起哄着散伙了。
河水顺着罗震江的衣角滴落,在泥地上漫出暗色水痕。
龙小鹰正要搀扶他往树荫处歇息,忽然听见急促的脚步声碾碎草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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