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竹篷,竟似骤然活了过来!
“哗啦——!” 竹篷轰然倾颓的刹那,堆积的腐殖土如被引爆般炸起丈余高的黑浪,裹着枯叶与断枝,宛若一头垂死巨兽最后的、狂暴的挣扎。
庞大的竹篷猛地向后挫去!几根深深扎进泥地的竹子不堪重负,“喀嚓!” 一声脆响,应声裂成两爿!
其中半截断竹如同挣脱束缚的毒蛇,“嗖”地一声从泥里弹射而起!锋锐无匹的断口挑飞大块泥土和连根草茎,破空尖啸!
裂成八瓣的巨大竹篾“唰!”地如恶花怒放,向四面八方狰狞绽开!一条狭长的篾片撕裂空气,化作一道碧绿的死亡标枪,堪堪擦着龙小鹰的鼻尖疾掠而过!
就在切口炸裂的瞬间,跌坐在前的龙小鹰已凭着本能贴地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片充满杀机的爆裂竹阵。
这骇人的一幕,吓得李向东连退几步,一屁股瘫倒在腐叶堆里,嘴巴大张,魂飞魄散,“这……这鬼东西!竟……竟还有这等凶险……我腿肚子都吓转筋了……”
竹篷终于彻底轰然倒塌,激起漫天尘埃。然而,几根高高弹起的竹枝兀自簌簌颤动,如同垂死者痉挛的手指,久久不肯平息。
“歇十分钟!”阿旺的喊声打破了短暂的死寂。
龙小鹰提起斧头,对着砍刀卷刃的豁口“哐!哐!”猛砸。竹叶筛下的破碎光斑,在他汗湿的后背上不安地游移、跳跃,宛如无数只冰冷的眼睛在暗中窥伺。
李向东顺着那些投下诡异光斑的竹梢望去,赫然发现其中一株的顶端,竟结满了成串成串、酷似干枯稻穗的东西。他忍不住问阿旺,“班长,那竹子尖上冒出来的……是啥玩意儿?”
“竹花。”阿旺的声音低沉。
“竹子……也会开花?”
“快死了。”阿旺的目光投向那片竹海,“茨竹林每过三十年就要开一次花,花开了,它的命数也就尽了。”他突然走向一株结穗的竹子,黢黑的手掌轻轻抚过竹身,刀锋悬在离竹根三寸的泥地上空,凝滞不动,仿佛不忍落下。“竹子可是有灵性的东西,通心着呢……叫做‘心电感应’。一棵开了花,就像点了引信,整片林子都会跟着开花,然后……成片枯死。”
李向东惊叫,“竹子开花!要招血光之灾的!”
“管它开不开花!”他手中砍刀猛地劈进竹根,竹身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砍竹子最容易把对方脑袋砍开花。”
“心电感应,心电感应……”李向东喃喃自语,瞳孔里倒映着巨竹缓缓倾斜的慢镜头。
十多米高的毛竹轰然倒下时,他分明听见大地深处传来沉闷的哀鸣,仿佛整片竹林都在根脉相连处痛苦战栗。
李向东踉跄着跌坐在楚天心身旁,凑近她耳边低语,“竹子开花,必有大灾!得想法子躲远点。”
“上回你说马鹿过河要发洪水。”楚天心冷冷道,“结果旱得水蛭都成了标本。这次呢?竹林着火?要把咱俩烧死?”
“旺班长说了,竹子是有心电感应的灵性植物!科学研究都证实了,植物也有感情,你要是毁掉两株里的一株,另一株准想法子害你!”李向东的声音绷得像琴弦,尾音在竹林里直颤。
“照这么说,被砍的树都得记仇?”楚天心反唇相讥,“咱们砍了这么久,也没见哪棵树会走路。要真有报应,我早该烂成泥了!”
“谁说不是……”李向东摊开汗湿的掌心,指尖死死抠着沾满的苔藓,“小陆被树砸死,夏红叶让大森林吞掉……谁还敢再动刀斧……”
“我早就在受罚了。”龙小鹰走过来。
“你信他胡……”楚天心话没说完,嘴还张着。
龙小鹰一把撕开手臂的纱布,“看这伤!”
新生皮肤下,树根状的血管盘虬凸起。染血的纱布豁口处,竟抽出两片嫩芽。他发狠地揪掉嫩叶,“说到科学?我见过更邪乎的——有人能用含羞草跟死人说话。”
“谁?!”楚天心脖颈骤然麻痒。她摸到后颈一片黏腻,骇然发现那不是汗——是竹花的碎末,正诡异地沿着皮肤蠕动,像要钻进毛孔生根。
龙小鹰眼中,迷途的夏红叶劈向藤条的砍刀骤然崩解,木柄与金属碎屑凌空聚成古老图腾。万千叶片在雾霭间化作旋转的蝶群,如献祭的花瓣纷扬飘落。
“仙子啊……”他喃喃应道,声音浸满哀伤。
“看那边!”楚天心猛地指向二十米外被砍断的竹桩——烈日下,那些断面竟泪涌出乳白汁液,在空中凝结成人形雾霭。
整片竹林簌簌抖动,在风里荡开一片悲鸣。
“还当我吓唬你们?!”李向东一脚踏上树木残骸,挥刀直抵左腕。刃口青芒闪过处,紫红擦痕已渗出琥珀色树脂,“听着!自残!三、二——”
“东子!让植物给吓疯啦?”龙小鹰铁钳般攥住李向东提刀的手腕,“咋的?想当粪肥喂林子,好解了植物的恨?这才下来几天!手被截肢,往后的罪有你受的!”
楚天心悚然看见——龙小鹰开裂的伤口滴下污血,浸透的地面竟应声钻出几朵惨白菌菇。
“胡想啥!”李向东挣了挣胳膊,“老子要歇工伤!能躲一天是一天。”
“憨包!”楚天心厉声喝断,“为躲砍树先砍自己?疼不死你!再说砍断血管止不住血,感染烂出个败血症,这鬼地方连救都没法救,死得更透!”
脚下猝然炸开细碎爆响!三人低头,骇见腐叶间钻出数条透明根须。
李向东急退两步,地面藤蔓竟如活蛇般绞住脚踝。他踉跄栽倒,手肘撞地瞬间——新生菌菇“噗”地喷出漫天金粉!
他挥刀斩断缠足的藤蔓,刃身顷刻爬满猩红地衣。“血光之灾!闻啊——”他抓起腐叶发狠揉搓,草木腥气里竟渗着新鲜血气,“这是挨刀树木同类的血泪!”
“开工喽——”阿旺的喊声刺破竹林。
竹梢漏下的光斑在李向东脸上游走。砍刀挥落刹那,垂挂竹冠的穗状枯花簌簌摇颤,萎黄花瓣漫天飘洒,竟似一场撒纸钱的阴森仪仗。
“三十年的老竹要赴死,偏拽咱们垫棺材底。”他用刀尖挑开肩头落花,花瓣断裂处渗出胶质黏液,在刃口拉出蛛丝般颤悠悠的银线。
李向东汗涔涔地撑着竹竿,撩起裤管——小腿肚的筋腱突突狂跳。指尖抚上那片肌肤,湿热空气里沁满冷汗。
刀尖才轻轻一蹭,寒毛便炸起一片鸡皮疙瘩。
“啊……”他喉头挤出半声闷哼。
“真想歇工伤?”龙小鹰的砍刀在竹节上磕出冷脆声响,刀背凝结的树脂泛着琥珀幽光。他啐掉唾沫,刃口往裤腿一蹭——暗红锈斑剥落下来,那是昨日鸡血藤的汁液,此刻却似干涸的血痂。
“下不去手啊……”李向东盯着小腿肚暴突的青紫筋络,“你帮我,划道小口子就行……”话音未落,龙小鹰的刀锋在烈日下骤闪寒芒,狠狠剁进脚边腐殖土!
竹根断裂的脆爆声里,李向东满嘴溅进泥腥混着铁锈的咸涩。
“要命啊!”他踉跄暴退,裤管“嗤啦”被竹枝撕开。
蓦地想起出工路上那条断首赤链蛇:两截残躯还在痉挛扭动,蛇尾疯狂抽打竹叶的力道——正如此刻他皮下狂跳的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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