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存的惊悸还在脑髓里震颤，龙小鹰的笑声却在空竹筒里撞出嗡嗡回响，“真当老子要发癫？”他反手劈向悬垂的古藤——刀锋却鬼使神差般噬向李向东小腿！
皮肉应声绽裂！翻卷的创口深处，脂肪层竟泛出珍珠母似的冷光。
“呃啊——！”剧痛如淬毒竹鞭抽中脊椎，李向东蜷身捂腿，嘶嚎炸穿竹林。
鲜血从他指缝涌出，与断藤喷溅的乳白浆汁交融，在裤管上蜿蜒出诡谲的图腾。
眼见李向东痛苦栽进虬结竹根丛，龙小鹰的砍刀“当啷”脱手，震得断竹腔里积存的露珠簌簌坠下。那些剔透水珠穿过光瀑时，竟与激溅的血滴在半空轰然对撞！
阿旺看见出了工伤，急忙跑过来。
“得把血止住！”他抓起一把“金毛狮子狗”就要往李向东伤口上捂。
“别！别！”李向东赶紧挡住他的手，“这么脏的泥土，我会得败血症的！”
眼见血止不住地从李向东指缝中涌出，龙小鹰一把扯起身上的破背心，“绷带……要绷带……”他撕扯汗衫的手在发抖。
布条淌下的鲜血染红了脚下的竹叶，李向东却咧开苍白的嘴唇，“不疼……血光之灾。躲不脱……”他的尾音被竹涛吞没。
“别废话！”阿旺冲龙小鹰喊道，“快背他下山送医缝针！”
龙小鹰立刻背起李向东，一路鲜血淋漓地冲到医务室。
小兰手忙脚乱地揭开那浸透鲜血的破布条，“啊——！”她瞬间倒抽一口冷气，失声尖叫——皮肉狰狞地翻卷着，小腿上豁开一道血淋淋的大口子，像张开的嘴。
龙小鹰眼疾手快，一把将裂开的皮肉用力捏合，冲小兰吼道：“快！拿针线来缝上！”
“哪、哪有麻药啊！”小兰的声音带着哭腔，脸色煞白，“再说他也扛不住！只能先包紧，赶紧送场部卫生所！”慌乱中，她撞翻了桌上的半瓶紫药水，绛紫色的液体“哗啦”一下泼溅开来，在泥地上迅速漫延，像一滩诡异的血泊。
药柜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医务室的竹篾墙在热浪炙烤下噼啪爆响。小兰的手指终于触到消炎粉药瓶的瞬间，一只飞蛾“扑棱”从纱布堆里惊惶窜出。
她盯着那道皮肉狰狞外翻的伤口，恍惚间，断裂的血管仿佛正支棱在模糊的血肉之间。端着消毒盘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她瞥见自己衣襟下摆沾染的碘酒污渍，此刻正随着膝盖的剧烈战栗，在布料上洇开成一片更深的、刺目的姜黄。
“快！动作！”龙小鹰的吼声如炸雷，震得搪瓷盘里的镊子“叮当”乱跳。他钳死在伤口两侧的手掌青筋暴突，指缝间，翻卷的皮肉被强行挤压，发出令人心悸的、湿漉漉的粘连声。
小兰俯下身，目光扫过伤口深处，一点冷冽的银光刺入眼帘——那是半片嵌在脂肪层里的竹屑，浸透了血污，却依然泛着金属般的寒光，活像杀猪刀下崩裂的碎骨渣。
“这……这竹屑不对劲。”她颤巍巍地拿起镊子，手抖得像风中的枯叶，怎么也钳不住那点寒芒。
龙小鹰一把夺过镊子，利落地夹起那片闪烁的碎屑。就在碎屑离开血肉的刹那，那点银光竟在他眼前流动起来，化作一痕液态的寒流，悄无声息地沿着他的手臂蜿蜒而上……
“你看呀！”一个细若游丝、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蓦地钻入龙小鹰耳蜗，“竹鼠崽子，闭着眼都晓得自家洞门朝哪儿开……”恍惚中，夏红叶的影子浮现出来，她用竹枝轻戳着地上的洞穴，发梢沾着几粒草籽，声音带着山野的怅惘，“可我们这些人呐——活得倒不如这洞里刨食的生灵明白。”
“忍……忍着点！”小兰咬开纸包的牙齿磕碰作响。
雪白的药粉瀑布般倾泻而下，砸在翻卷的伤口上。刹那间，涌出的血珠便将粉末吞噬、凝结，化作一片片猩红刺目的珊瑚礁，狰狞地附着在皮肉边缘。
“啊——！！！”李向东凄厉的惨叫炸开，震得墙角白蚁簌簌奔逃。他死命攥着竹床沿，指关节绷得青白扭曲，仿佛要将那些盘虬的竹纹生生烙进掌心。
第二包药粉刚抖落下去，一旁的龙小鹰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小兰抬眼看去——李向东深陷剧痛，指甲竟在无意识中狠狠抠进了龙小鹰支撑他的小臂！一道蜿蜒的血线正缓缓渗出。
纱布缠到第三圈，殷红的血渍已如恶毒之花，在棉布上急速洇染、扩张。小兰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下唇被咬得泛白，却强迫着颤抖的手继续缠绕。
耳畔，李向东积蓄已久的堤坝轰然坍塌——恐惧、疲惫、无助，尽数化为断断续续的呜咽。那声音低沉、压抑，仿佛一头被铁链勒住咽喉的困兽，正被绝望拖向深渊。
“向东！”小兰猛地一声断喝，声音穿透那绝望的呜咽。
李向东痛苦地抬起扭曲的脸庞，冷汗浸透的额发黏在皮肤上，眼神涣散如蒙尘的玻璃珠。
“看我的眼睛！”小兰命令道，目光如锥，死死攫住他。
李向东涣散的瞳孔猛地一缩，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直直撞进小兰幽深的眼底。
“看……看到……”他嘶哑地喘息，声音带着惊疑，“螺旋……诡异的螺旋！在转！”
“对！”小兰的声音陡然压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往深处看……看那漩涡的中心……它将带着你的痛苦下沉……沉下去……”她的话语仿佛带着奇异的重量，压下了那濒死的呜咽。
李向东紧绷如弓弦的身体，竟在注视中一点点松弛下来，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
“还痛吗？”小兰紧盯着他，声音近乎耳语。
李向东茫然地眨了眨眼，仿佛刚从一场大梦中惊醒，又像溺水者骤然触到河床。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染血的腿，又难以置信地看向小兰。
“哎——！”他长长地、带着惊异和如释重负吐出一口气，声音虽哑，却有了活气，“神了！真……真不那么钻心地疼了！”
最后一道结扣死死勒紧的刹那——
一道灼目的红光猝然掠过门口！众人惊愕抬头。
一只火焰般燃烧的蝴蝶，裹挟着门外残存的最后阳光飞旋而入。当它近乎透明的、流金溢彩的翅膀，轻轻拂过小兰汗湿冰凉的后颈时——
“红叶姐姐！”小兰失声惊叫，声音里是猝不及防的思念与惊悸，“我想红叶姐了……”
暮色仿佛被这声呼喊骤然浸透，浓稠地压下来，瞬间将整个医务室吞入死寂。
死寂中，众人猛地倒抽一口凉气！
循着那最后一缕挣扎的夕阳光晕望去，斑驳的篾笆墙上，赫然映现出夏红叶的身影！清晰得令人心悸！
小兰猛地扭回头，望向门口！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血液凝固——
支撑着这破败屋宇的梁柱，竟在无声无息间，悄然抽出了嫩绿的新枝！所有新生的叶片，无一例外，全都倔强地、齐刷刷地指向东南方向！
“她醒了！在东南方的一个山谷！”小兰的声音因极度的震撼与狂喜而劈裂，“红叶姐姐……她——还活着！！”
这石破天惊的呼喊，骇得龙小鹰浑身剧震！
“当啷——！”
手中的剪刀脱手坠落，锋利的刃尖在半空翻转，不偏不倚，狠狠扎进了他自己的脚背！鲜血瞬间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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