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大路上。
三辆马车正在朝着广灵县前进,为首的马车上,正是范进和林庆海在驾驶位上,胡小芸则是留在了高要乡。
有龙女敖清在,范进对胡小芸的安全还是很放心的。
在临走前,范进也特意交代了龙女敖清,让她保护好胡小芸。
在范进走的时候,敖清有很多话想对范进说,不过范进还是想先解决西门家的事情,所以让敖清在等两天。
林庆海看着一旁淡然的范进,这位从乡下出来的科举双甲案首,有着同龄人远没有的冷静和沉着。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的才华。
这次范进杀了西门庆,在林庆海的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的是范进一步步的打破西门庆的底线和尊严,逼着西门庆率先下手,这样范进就站住了一个“理”字,因为他是被动防守的一方。
在双甲案首的庆功宴上,行刺双甲案首的未婚妻,这个罪名往西门家头上一扣,已经注定了西门家的结局。
至于为什么说是意料之外,那也很简单,好好的庆功宴,居然见血了,而且基本上处于一个忐忑的氛围,远没有一开始操办的欢愉。
“林捕头在想什么呢?”
范进看着一旁陷入沉思的林庆海,笑着问道。
林庆海淡然一笑到:“没什么,范案首。”
两人路上又聊了些闲话,到了傍晚的时候,就到了县衙。
此时的张广安,已然是在家中用完晚膳,准备休息了,可是林庆海却敲响了登闻鼓。
林庆海的登闻鼓和上次范无咎敲得登闻鼓节奏不同。
范无咎的是杂乱无章的乱敲,而林庆海的登闻鼓很有节奏。
“咚咚咚,咚咚,咚——”
颇有节奏的升堂鼓声传遍广灵县,张广安皱着眉头,拿出自己的官印一看,发现敲击登闻鼓的是林庆海,而范进也回来了。
“怪事了,范进怎么又回来了,难不成又出什么事情了?”
张广安顿觉不妙,随即走出房门,对着门口看守的丫环说道:“备马。”
“是,老爷。”
丫环连忙去叫马夫准备。
本该安静下来的广灵县在登闻鼓的声音中,再次沸腾了起来。
在这个没有什么娱乐的时代,百姓们对于县衙上的案件十分好奇,可以说就是他们茶后饭余唯一的闲谈了。
很快,张广安就来到了县衙,而百姓们也是像闻到味道的秃鹫,在县衙外面看着里面。
众人议论纷纷,这次的主角不是别人,居然又是范进,这让人们十分的纳闷,范案首怎么又出事了?
张广安没有废话,直接按照升堂流程走了一遍,在衙役们的威武声中,范进站在大堂中央,西门笑被林庆海押了上来,与之一起的还有散发着血腥味的一个蛇皮袋子。
“堂下何人!”
“学生范进,见过县尊。”
范进拱手行礼,而西门笑在口中的抹布被拿开之后,积蓄了一个下午的怨气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在公堂之上对着范进就骂了起来。
“范进,你杀了我儿子!”
“然后又勾结县捕头,将我绑起来,动用死刑!”
“你罪该万死!你不配当秀才!”
“大胆!你是何人,胆敢在公堂之上大放厥词!”
“来人,给我先打***板!”
张广安直接一拍惊堂木,官威威慑之下,西门笑瞬间吓呆住了,在衙役来抓他的时候连忙挣扎到:“知县老爷,我是冤枉的啊!”
“我是冤枉的啊!”
“啊!别打了别打了!杀人的不是我,是范进啊!”
不管西门笑如何哀嚎,那20大板还是结结实实的打在了他的身上。
待到***板结束之后,张广安看着林捕头问道:“林捕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身为官家捕头,将这件事情如实说给本官听。”
“是,县尊。”
林庆海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一开始听到范进和死去西门庆矛盾的时候,略微皱眉,可是在听到西门庆居然敢动手刺杀范进未过门妻子胡小芸的时候,张广安的眉头才舒展了开来。
待到林庆海说完,张广安这才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西门笑,年前你纵子调戏胡家良家子,后来又从中作梗拆散范进和胡小芸的婚约,如今更是纵子行凶,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没有?”
西门笑被打的骨头都散架了,支支吾吾的哀嚎着说道:“大人,冤枉啊?”
“冤枉?”
“你给本官说说,哪里冤枉你了?”
张广安一声怒斥,西门笑支支吾吾的说了一顿狡辩的话语,无非就是一番解释之词,可是在张广安听来就是笑话。
“荒唐,调戏有婚约的良家子居然在你口中成了男欢女爱,追逐爱情;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这句话你没听过吗?”
“再者说到今天的事情上来,哼!胆敢当着林捕头的面行凶,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居然还敢狡辩!”
“来人啊,把西门笑关进狱房。”
“让他好好地清醒下,知道自己儿子到底做了什么。”
张广安直接快刀斩乱麻,待到衙役将西门笑押下去之后,随即就让人把西门庆的尸体抬走。
“退堂!”
张广安一拍惊堂木,随即衙役敲起了退堂鼓,在众多百姓震惊的目光中,这场来得快去的快的审判就结束了。
待到退堂之后,衙役就遣散了在门口聚集的百姓们,而范进则是被张广安叫到了后面的议事厅。
张广安没有说话,林庆海站在其身旁,看着范进,使了个眼色。
“学生见过县尊。”
面对范进的行礼,张广安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随后顿了顿说到:“范进啊,下次出手不能这么重,好歹留一口气,本官好审查。”
张广安这句话责怪了范进动手,但是却肯定了范进动手的原因是合法的。
只不过这个合法的行为,却是要走法律程序,明国的律法一直都是非常严厉的。
当然,张广安想说的不仅仅是杀人的问题,他让范进坐下后又说到:“你太耀眼了,难免有些人会心怀不轨找你的刺,到时候会影响到你履历。”
“范明亮对你动手的那次,杨尚书亲自出手,特意让我将这件事情没有写入你的履历中。但是这次的事情,本官还是要如实上报的。”
“学生明白,请县尊放心。”
看着范进恭敬的态度,张广安点了点头到:“那西门笑你想怎么办?按照大明律法,纵子行凶,当为从犯。”
“只不过你当场将西门庆杀了,虽然你是秀才文位,但是记录到履历中后,你今后仕途中,到时候说不定会被人拿出来当作把柄。”
范进看着张广安说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学生问心无愧,不怕那些!”
张广安说出这句话的本意是想让范进低头,好求他张广安不记载过去,翻案就行,但是范进似乎没有领会这个意思。
看着意气风发的范进,张广安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到:“既然你心中有了主意,我就不多说了。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吧,这西门家,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你放心去参加府试吧,给我广灵县好好增光添彩,也不枉我一片苦心了。”
“学生明白,劳县尊您费心了。”
范进对于张广安还是很感恩的,张广安顿了顿又说道:“对了,还有件事情忘记跟你说了。”
“范无咎变卖了家产,一个人驾着马车朝着东光府赶路去了。”
范进眉头微蹙到:“县尊,他直接走了,难道没有举办丧事吗?”
张广安摇了摇头到:“问题就在这里,范无咎变卖家产后,遣散家中仆人,驾驶马车带着其父母的尸体去了乱葬岗,火化了!”
闻言,范进也是一惊,要知道在古代,火化可是大不孝的事情。
九洲大陆的人们认为完整的肉身是一个人将来能投胎的保障,有个词语叫做“入土为安”,就是这么来的。
而且这个时代,剪个头发都是“大不孝”的古代,想要火化尸体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还有一句话叫做“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毁之不孝”,在古代一个人是不能随便剪头发的,否则也是不孝。
当然,九洲大陆的火化也是有的,不过基本上只存在于战场上。
比如春秋战国乱战时期,以及秦末群雄并起逐鹿的时候。
在冷兵器时期,战场上产生的死尸是士兵的最大威胁。
因为长期不处理、腐化的尸体会产生瘟疫等流行性疾病,一旦瘟疫爆发那就会成百上千地死人。
为了有效解决战场传染病的问题,古代将领都会收拢战场上的尸体,集体火化。
因为高温可以起到消毒杀菌的作用,避免出现瘟疫的这样的传染病。
同时,将士的尸骨在火化后也能够将骨灰带回来,给家属供奉。
除了大范围的战争死亡和极少数的瘟疫死亡,很少有火化尸体的。
张广安接着说道:“下面的人报告说,当时有人在附近看到,火化后的范无咎将其父母的骨灰装进坛子里,用东西包裹好,放在马车上带去了东光府。”
“范无咎能狠下心火化其父母的尸骨,并且将骨灰带在身边,一是时刻激励自己,二就是让自己心里永记这份仇恨。”
张广安说完,就看着范进,想看范进作何反应。
范进一开始虽然有些惊讶,但是很快就缓了过来,看着张广安说道:“县尊,您放心,不管他范无咎如何,都注定只能仰望我。”
“至于说找我寻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井蛙云龙,任他范无咎如何,我也无惧!”
张广安笑了笑,摇了摇头到:“既然你心里有数我就不说话了,天色已晚,有何打算?”
“学生准备趁着夜色明亮,连夜回家。”
“那好,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一路顺风。”
“学生告退。”
张广安让林庆海送一送范进,出了议事厅,来到县衙的后院去取马车,林庆海小声的在范进耳边低语到:“范案首,刚才你应该和大人说的。”
“说什么?”
范进愕然,看着林庆海问道。
林庆海摇了摇头到:“当然是您的履历,如今宦官当政,以你的才华注定要当大官的。”
“到时候仕途上难免有人要给你下绊子,这履历上记载的,就会成为你的绊子。”
范进哈哈一笑到:“多谢林捕头提醒,不过这种事情,瞒是没用的,心中无愧,才是正道。”
“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
林庆海闻言,也是一笑,随后送别范进后回到了议事厅里,对着张广安说道:“县尊,范案首回去了。”
张广安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后微微一笑到:“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好你个范进。”
“林捕头,明天告诉王主簿,这件事情不要记载到范进的履历上了。”
林庆海愕然,看着张广安小声问道:“这样的话,万一真的到时候查下来,大人您?”
“我相信范进。”
张广安就说了这五个字,却是让林庆海一夜未眠。
待到林庆海走后,张广安出了县衙,吹着微凉的晚风,看着漫天月色星华,喃喃自语到:“杨尚书都相信的人,我还有什么理由不相信呢。”
“但愿日后,范进能承我这份恩情。”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