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海妖

三百年时光荏苒而过,母亲仍然音讯全无。这桩事情,成了阿修罗族的一桩悬案,便连表哥煜辰,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他们失踪那一天起,我无忧无虑的童年似乎就这么结束了。我开始有了心事,再不是整个醉心玩耍,全无忧愁的孩子。

这三百年来,我问过父王、问过护法,问过所有认识的人,然而每一个人的回答都是没有见过他们。

有时,我会觉得,这辈子都可能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们了。

今天是我三百岁的生日,我灌了两坛仙酿,十分慵懒困倦,回到寝宫赖在床上,半昏半醒。

倒在一旁藤椅上的是我的仙侍墨墨,一只修成仙的墨斗鱼。

墨墨与我,情同姊妹。

半晌,她道:“你这样吃饱了就睡,小心睡出病来。”

“才不会。”我把身子转了一下,继续我的好梦。

“我俩不若找些消遣,我知道一个神秘的去处?”

“哦——在哪——”

这三百年岁月单调无甚生趣,因此,当我听到墨墨如此说难免有些心动了起来。

墨墨见我的好奇被勾了起来,心中不无得意,“快点起来!咱们到银蟾岭去。”

“那不是海妖族居住的地方么?”

“没错,而且只有法力深的大妖怪才会住在那儿。”

“你发现了什么秘密?”

“去了不就知道了么。”

“好吧,等我洗漱一下。”

“得了吧。”墨墨撇了撇嘴,“那起码得两个时辰!”

当即伸手招了一朵七彩斑斓的云霞,一把将我推了上去,直向远处奔了过去。

落下云头时,两人已身在银蟾岭的一处险峰之中。

此地人烟稀少,无尽古木茫茫芊芊,浩淼无际。仿如天地开辟以来,这片林海从无人踏足一般。

突然一声凄然长啼,一只怪鸟不知从何处飞腾而下,洁白的双翼展开一丈有余,擦着两人头顶直掠而过,一股腐败的瘴气就从鸟翼间扑鼻而来。我轻哼一声,抬起衣袖掩住脸面。而当我抬起头时,眼前展开一片奇景:

四周参天古木和藤萝着地拂垂,在不远处形成一环天然围墙,宛如这片密林敞开的一道门户,拱立迎客。数百朵碗口大的寄生兰星罗棋布,点缀在密藤之间,一群黑色小鸟就在藤墙中筑巢,或嘤嗡和鸣,或上下环飞。古藤遒曲蜿蜒,瘤果坠坠,将一间藏青石垒成得凉亭围裹其中,只留下了一线入口,可供来人通过。

凉亭无顶,只有四根极粗极高的石柱,柱上密密麻麻的刻满了一种古怪的文字,里边还不时夹杂着各种野兽图腾,爪鬣飞扬,看去十分狰狞。

石柱中央拱卫着一尊数丈高的白玉海神像。

神像表面遍布着一种奇异的纹理,宛如层层绽开了的漩涡,万点幽光就在这些漩涡的中心闪耀。

海神一手持剑,一手合指眉心。更奇的是一对眸子莹然有光,乃是以黑宝石雕成,让人觉得越看越深,眼里隐隐有光彩流转。

我走到了凉亭上,仔细端详着石柱上的古怪的文字。

“这文字的意思你猜得出来么?”

“摩诃纳捺!”我认出了一句咒语,随口念了出来。

墨墨听了显得很有些兴奋,似乎这海神石像下边,有着她期待已久的秘密。

“什么意思?”

“伏拜。”

“你真聪明!”墨墨禁不住大声说道:“我这就拜她一拜。”当即双膝跪倒,“一五、一十、十五、二十……”口中数着,恭恭敬敬的向海神像磕起头来。

她磕到一百个头时,突然,一阵碎裂的声音响起。

女神像微微震动了一下,足下巨石砌成的地面开始缓缓下沉。

接着,女神像缓缓向左边挪动开去。 巨大的青铜墓门缓缓开启,雾气从里面升腾而出,整个山洞中都显得有些缥缈。

玉石像下边居然是一条通道,沿着石阶可以通到山体深处。

墨墨跪伏在地上,似乎疲惫不堪,动都懒得动一下。

我拉起她,道:“门开了,咱们进去罢。”

青铜门到山底的通道曲曲折折,让人觉察不出陡峭来。通道的四壁俱由透明的石英石砌成,妙就妙在石与石之间毫无拼合的痕迹——因为那些接缝处全被镶嵌在壁内的无数夜明珠掩盖了。

两人缓缓前行,走了约莫一个时辰。

突然,一道灯光在不远处若隐若现。

这灯光看来甚是明亮,果然绝不止一盏灯。走到近前,便可瞧见一座小型宫殿矗立在灯光中。

“有人么?有人在么?”墨墨大声喊着,可是半点回音都没有。

我慢慢向殿门口走了过去,抬头看见门口悬着一串以不知名的珠宝所缀成的风铃。这风铃被灯光一映,便交织成一片灿烂的,多彩的,瑰丽的光辉,真可迷眩任何人的眼目。

我小声问道:“有人在么?”

依旧没人回答。

我拨开垂帘走了进去,眼前柔和的光华突然变得耀眼起来,自己已站在了一个水晶石垒成的小型宫殿中。

穹顶的正下方,是一方用整块白玉雕成的莲池,足有三尺多高,池中浸着一种血色的液体——也许是一种极细的颗粒——正在像流沙一般缓缓流动,不时闪出一点点幽艳的光泽。而血色流沙中,沉睡着一只海妖。

她足有一丈长的黑发如云般漂浮在她身旁。秀眉深蹙,双眼安安静静的闭着,长长的睫毛轻轻覆盖上她晕红的双颊,美得令人惊艳。

她皓白如玉的双臂交叉在胸前,半掩着赤裸的胸脯。如同所有沉睡的美少女一样,恬静的姿态中藏着诱人的妩媚。然而那纤细的腰肢之下,却少一双修长纤细的腿——只有一条冰蓝色的蛟尾,婀娜地拖曳至池底。

她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似乎亘古以来就已沉睡在那里,而且还要如此沉睡下去。就算星河变异,岁月流转,她梦中恬美的笑容都将永存于兹。

“这是谁,怎么睡在这里?”墨墨跑了进来。

“应该是海妖族三大预言家之一-蛟魔。”我猜到。

“就是那个千万年来,预言从未失准过的蛟魔。”

“是的。”我凝视着池中的海妖。“几次天灾地劫后附近的部族都荡然无存,唯有海妖族势力越来越大,其中蛟魔的功劳是没人能比的。”

两人说话声音不高,池中的女子却似乎听到了,环在池底的华丽长尾微微动了动。只听水波温柔的一响,伴着一声轻轻的叹息,她竟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她似乎还没有完全睡醒,垂搭着的长发挡住了她半张脸,一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似乎有些意外的望着我们。

她投来的眼波是如此深邃,仿佛洞悉了整个宇宙的奥秘。

她突然开口道:“紫月公主,你终于来了。”

声音有些生涩,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我闻言一怔,脱口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蛟魔笑了一声,猛地往后一仰,一头长发散开如花:“我是蛟魔,向族人预言天下大事。千万年来,我的预言从未失准过,知道你是谁不足为奇。”

“那你可以知道天下所有发生的事?”

蛟魔向前游了一点,双手轻轻趴在池壁上,对我点头道:“没错。只要你愿意付出一定的代价,我就可以告诉你任何你想知道的事情。”

“真的么?那你可以告诉我,到哪里可以找到我母亲么。”

“可以,但是你要我告诉你的代价是什么?”

“我可以为你达成一个心愿!”

“好!”

蛟魔突然手指向掌心分拂如花,指间的蓝光越来越盛,凝成一把刀子递到我面前。

“留下你的一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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