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俩一同走出了教室，门口有个阿姨在拖地，像个没有灵魂的傀儡一样，机械地重复着手上的动作，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她的口袋里装着一个老式的收音机，滋滋滋的信号不是很好，隐约可以听出电台里在播放着邓丽君的《在水一方》。
曹乐看我神经兮兮的，又拉了拉我的手，拽着我下楼了。
雨还在滴滴答答的下着，这医院真是走到哪都是树，在里面穿行就好像永远看不见天空一样。
回去后没什么事，晚饭大家也都懒得出去，叫了外卖在客厅吃，那时候也还没有外卖软件，都是上一批的学姐们留给我们的外卖传单，大家吃着吃着聊了起来。
“一会一起洗澡去吗，这浴室在住院楼地下二层，隔壁就是停尸间你们知道吗？”
“啊吓死人了，真不把我们这帮实习生当人哦……”
“一会组团去吧，早点去，八点就关门了！”
“好好好，吃完饭就去～”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曹乐对外卖兴趣不大，吃了两口就放下了，我也赶紧吃了两口，收拾了一下，叫她一起去洗澡。
下楼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八月底的天还黑得很慢，潮湿的水泥地在夕阳的照射下升起了袅袅水雾，空气潮湿又闷热。
我和曹乐拿着自己的换洗衣服，穿过那条林间小路，来到了住院楼，这是我们第一次进入这幢楼，不得不说有些尴尬，楼下还有一些病人和家属在等电梯，我们这些女孩子穿着睡衣从人群中走过，不免招来一些好奇的目光。
浴室在地下二层，要经过一条长长的通道，然后走楼梯下去。
越往里走，潮湿发霉的味道越重，有些人已经洗完澡出来了，湿漉漉的头发和拖鞋，使得楼梯变得又湿又脏。
曹乐略微有点嫌弃，她从小养尊处优，就算之前在学校里大澡堂洗澡，环境也没有那么差，她捂着鼻子小心翼翼的走着，生怕脚滑。
到了浴室，或者说澡堂吧，门口坐着一个阿姨，低头织着毛衣，昏黄的灯光下看不到她任何表情。
大夏天的怎么会有人织毛衣哦……我心想着这阿姨真奇怪，推门进了浴室。
里面的环境可想而知，扑面而来的水蒸气让我们根本看不到路，门口有些姑娘在穿衣服，墙上装着十来个水龙头，没有莲蓬头，水流很大，冲在身上有些疼。
但热水澡总能带走一天的疲惫，我也忘了白天做的梦，明天就要去住院部报到了，作为实习医生，刚开始都是要到住院部轮转的，熟悉一下医院的工作环境。
洗完澡我就先出去了，里面实在闷得透不过气，我站在门口等曹乐，看到阿姨在训几个男孩子。
“跟你们说了不要乱跑，洗完澡赶紧走！一个个瞎跑什么！小心撞鬼啊你们！”
我好奇地看了两眼，差点撞到边上的人。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撞到你吧？”
“没事……搞不懂停尸间有什么好看的，怎么天天都有人往那钻……”
那人一边嘀咕着一边上了楼。
虽然晚饭时候听室友提到过，但我以为只是传说而已……原来是真的，浴室真的在停尸间隔壁啊……
浴室的另一头是一条走廊，应该就是通往医院停尸间的，那边有专用的货梯，不会有工作人员走这边的楼梯。
虽说是医学生，对这些事情还是充满了敬畏感，和楼上不同，地下二层的温度格外的低，穿着短袖的我都感觉有点发冷。
“啊！闷死我了！”
曹乐推门出来，只见她整个人雾气腾腾的，活像个刚出锅的馒头。
“哈哈哈哈哈你这是刚出锅吗？”
“说什么呢看我不揍你！”
我和曹乐打打闹闹上了楼，不顾路人惊异的目光，现在回想起来，年轻就是好啊……
入夜后，整座医院安静了下来，我窝在床上，空调刚好对着我的床，还是有点冷的，但考虑到其他人，我只好把自己埋进了被子。
第一天晚上不知道是亢奋还是不适应，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直到最后一个室友关掉了手机，我还眼睛瞪得像铜铃。
“嘿，小鱼儿你睡了吗？”
曹乐睡在我隔壁床，和我头对头睡着，我打开了手机，看到她披头散发像个女鬼一样趴在我的床头。
“你要吓死我啊！你也睡不着吗？”
“我——认——床！”
“就你最矫情！”
我给了她一个白眼，翻身趴着，反正也睡不着，玩会手机吧。
“明天还要早起呢，你快睡吧……”
我感觉到床一阵晃动，大概是上铺的姐们被我们俩吵到了，翻了个身。
“知道啦！”
我压低了声音回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也迷迷糊糊睡去了。
叮叮叮！叮叮叮！
早晨，同一时间寝室里响起了各种闹铃声，今天是报到的第一天，大家都起得比较早，洗漱需要排队，好在大家动作都比较快，看了眼时间，7:40，走过去刚好。
今天是个大晴天，我和曹乐不在一个科室，我被分到了呼吸内科，她在心内科。
虽然不在一个科室，但在一个楼层，闽医的住院部每一层都有两个科，左右各一个，中间隔着一个电梯厅，各科室里面还有两部工作人员专用的电梯。
第一天过去我有些手足无措，医生们都在交班，我坐在办公室角落里的椅子上等着，没过多久大家陆陆续续回来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星期一上班综合征。
我赶忙站起来，小心翼翼的问道：
“请问哪位老师是教学秘书呀？”
一个坐在门口火急火燎吃着早饭的医生转头看向了我，嘴里还叼着半根油条，他含糊不清的说道：
“你是新来的实习医生吗？你等等啊，我们这早上比较忙，你……你就跟着韩老师吧！”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了他说的“韩老师”。比起这位教秘，这位韩老师看起来稳重多了，三十出头的样子，戴了副细框眼镜，他冲我笑了笑，点了点头。
新手的第一天总是漫长而痛苦的，光是上午的主任查房就让我站得腰酸背痛，查到快结束的时候，一看表都已经快十一点了。
已经心思全无的我开始开起了小差，左看看右看看，突然对面的房间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左上角的标识牌上好像写着：库房，但门上贴了封条，门把手也锈迹斑斑。
可能是废弃的库房吧，我没多想，最后一床了，查完就能去吃饭了。
“诶呀妈呀，这一上午可累死我了，你不知道我们科那主任多能扯，查了一上午都没查完，下午还有十几张床……”
我吃着饭，听着曹乐的疯狂吐槽，没想到第一天就这么累，果然医生不好当啊。
到了晚上躺上床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白天的疲惫一扫而光，也不像昨晚那样难以入睡了，没过一会我就迷迷糊糊了，睡梦中好像又听到曹乐叫我。
“小鱼儿，你睡了没呀？”
我实在太困了，没有回应她。
今晚的风有些大，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月光很亮，透过窗帘照在我的床头，寝室里响起均匀的呼吸声和轻轻的鼾声，偶尔夹杂着不知谁的梦话。
夜深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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