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黎天自然没有再去找陆师长换药。
早起洗脸拧毛巾时纱布被浸湿了,她趁着下早自习十分钟时间去了学校新设的医务室重新包扎了双手。
黎天虽然憨不溜丢的,但是人情世态这一块却是比同龄的孩子更要通透一些。
陆师长是个好领导,乐意对所有学生施以善举,但也不是所有学生都会长冻疮。这些话难以宣之于口,可是道理她能明白。
就譬如......
黎天很喜欢写作文,语文科目里老师一周会布置一篇,可她每天都会写上一到两篇,交语文作业时顺便拿给黎镇老师,基本上黎老师当天都能给她修改出来,趁上课时再交还给她。学校的周报、播音室中午播音,经常能听到她的稿子。
班上另外一位女生看着很是羡慕,同样在课外写了几篇,交给黎镇老师请他帮忙修改,可过了两天她到办公室去拿,原复原样一字没动。
后来班上的女生再谈论起这事,就有了一些阴阳怪气的腔调。
这也是她喜欢跟林兰兰待在一起的原因。
林兰兰在班上一直是假小子的存在,短发、牛仔外套...外型英气,性格也大大咧咧的,从不道人是非长短。
班上所有女生当中,她也跟黎天最合的来,觉得她坦荡、不扭捏,没有其他女生背地里叽叽咕咕的习惯...
她跟黎天聊天谈起这个,黎天长叹一口气,总说:
“是没有钱的日子养成我这样的性格的。”
这话听着老成,却很是中肯。
黎天的父母当年因为某些原因,错过了土地划分到个人的政策,等他们带着哥哥赶回村,集体土地已经被分光了。后来找村干部好说歹说,才勉强从村集体里划出总和一亩三分的水田和坡地。
从那时到现在,别人家一个人头三亩地,一家三口四口的差不多就是十几亩。唯独黎天家,从三口人到黎天出生至今,一直就只有这一亩三分地。
在这靠土地吃饭的农村时代,黎天家的日子分外拮据。
母亲为了一家几口人每日糊口、两个孩子学费发愁的苦闷;
年幼无知的她在村里串门、或者去村里小卖部买盐买醋要赊账时听到的一些冷嘲热讽;
去别人家蹭电视看时因为被轻视,哥哥同人打架......
这些早已经过去的时光都在黎天脑子里深深的刻下了痕迹。
直到近几年,靠着父亲每年农闲时跟着同村人出去打零工贴补,家里的生活才渐渐有了改善。
这周末回家的黎天被自家周围的景象吓了一跳。
院坝里、屋后头、还有道坎上堆满了沙石水泥材料,想进屋都没有地方下脚。
比她晚到家的哥哥也很是纳闷,把书包顶在头上,用脚扒拉出一条过道,引着妹妹进了屋。
忙的热火朝天正在做饭的许英姑看见儿女回来赶紧喊他们搭手帮忙,兄妹俩应声放下书包过去接了活。
“妈,咱们家的房子是要重新修吗?”哥哥接了清洗莲藕的活,张口问道。
“修啥房子啊。就是把二楼的空架子全部整理出来,装修一下...”
“那我们晚上住哪儿啊?”
黎天四周瞅瞅,堂屋里四周都摆满了家伙什,就留了吃饭的大桌子在中间摆放着。
“还能睡哪,房间又没有动。怎么不能睡啦?你快点抽筷子端菜,喊你爹他们下来吃饭。”
“不是好好的吗,干嘛要重新整...”
黎天揉揉鼻子,小声嘟囔。屋里的变化让她很不适应。
“房子整漂亮了该好些吧?”
帮厨的婶婶从厨房端菜出来,笑嘻嘻的接过话茬。
“把楼上的全部装修好了到时你们兄妹俩都有了自己的房间,写作业看书都安静些。”
“怎么要这个时候装啊,现在不是爹正忙着建营房吗?”
哥哥向来爱洁,看着屋里乱糟糟的也有些微辞。
“是那个喽,部队的陈干事说现在天气冷,营房修建没有那么快。他的领导到时这边办公来回跑不方便,想在村里找多余的民房租来先用着。现在整个村子估计也只有我们家这个空架子宽敞些。所以先收拾一下租借给他们用哈。顺便就手整一下。
“天天,站着做啥,上去喊你爹他们下来吃饭!”
妈妈端着一锅子炖汤出来,香气弥漫,浓浓的仿佛过年的味道。
黎天家的房子还是头几年返村修建的,当时华叔两口起早贪黑、东拼西凑的花了两三年才建了一个两层的砖瓦房。
但是也只是把二楼的架子支棱起来,一楼和外墙简单的粉刷了,二楼内里除了光秃秃的红砖墙就是顶上的檩子撑着青瓦,就那样住了这么些年......
又过了一个周末,再等黎天回家,远远的就看见家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
农村的乡下,这车子也就最近才有那么一辆,黎天并不陌生。
刚踏上院坝,屋内热闹的吆喝声便传了出来,门口也堆着一溜酒红色的家具。
黎天进屋,就看见那几个自己还算认识的村干部正跟几个穿着军装模样的人一起,卖力的把一张大桌往楼上扛。
堂屋两侧靠墙一排刷着红漆的木制春秋椅,上面铺着厚实的深蓝色镶金边的靠坐垫,整个屋子重新粉刷了一遍,细腻暖黄色的墙面泛着丝绒的光泽。
黎天提着书包走进房里,屋里的陈设也是焕然一新,她原先小床的位置摆放着一大组崭新的衣柜,之前旧的写字桌也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一组阔大的梳妆台,父母的大床也换了新样......
“妈,妈......”
黎天把书包搁在妆凳上,转身来到火炉房,没有看到许英姑的身影,外公看样子是喝了酒,歪靠在藤椅上呼噜打的山响。
这里只是墙面新刷了颜色,陈设倒是没变。
“妈!妈,我的房间在...”
她退出来,张嘴继续喊,转身就看到堂屋拐角楼梯上一个伟岸的身影信步走了下来。
“在楼上。”
陆晟宇冲她微微一笑。
黎天愣愣的定在了原地。
从上次帮她包扎之后,她再回宿舍或者拿作业就尽量绕开综合楼走。
上次碰到他的勤务兵阿满人家还特意提醒,让她及时去换药。恰自那之后再上体育课,教官也都大方的主动给她放了假,还准她回教室休息。
他们倒是再也没有碰过面。
陆晟宇还待说什么,尾随他身后热闹的谈笑伴着下楼的脚步声就近了。
她醒过神来,赶紧擦过他的身边轻快的爬上楼去。
黎天上楼,妈和婶子们欢快的笑声在最里间传来,她循声过去。
二楼比一楼房间更多一些,下面堆杂货的仓库上面也多拉出来了几个大房间。
二楼最大的那间房已经布置停当,里面泾渭分明的布置成了几个区域。
开门正对着的是一张庞大的办公桌,桌前一组两米左右的黑皮沙发靠墙放着,沙发前摆放着普通的玻璃面茶几。沙发对面间隔近三米的位置立着一组中式的山水屏风。
黎天往里探了探头,屏风后面是一张宽敞的大床,靠墙一组气派的大衣柜,床旁边另外一面墙上,是一排书柜,上面还是空的......
妈和婶子正在隔壁的房间铺床缝被子,婶子抬头看见她。连忙招手,
“天天快来看,这是你的房间。”
黎天闷声进去,这间房的朝向很好,太阳一升起,阳光便能从窗户里照射进来。
但这也是二楼最小的一间房了,差不多是隔壁那间大房的三分之一大小。
“你的房间布置的怕是最漂亮的。”婶子笑嘻嘻的拉她进去。
“隔壁收拾出来的是给陈干事领导住的吗?”
“是的撒,就是你们学校的陆校长吗。人家不常住,说多半就是周末上来办事住哈。平常还是在镇办公楼里......”
婶子手里帮忙缝着被子,神情里带着揶揄。在她们的认知里,孩子怕老师是天性,哪怕是黎天这样的乖乖女生。
黎天往前两步就势一扑,便整个人陷在粉嘟嘟的松软的床榻上。
“哎呀,快点起来,”许英姑急忙伸手拽她。
“铺盖还没有缝好,你也不嫌把灰带床上来了...”
黎天翻身仰躺过来打量屋子,确实布置的很漂亮。
暖暖鹅黄色的墙面应该是贴的墙纸还是布纹,若隐若现的能看见一些花色图样,头顶上太阳花型的盘灯紧紧吸附着天花板。
这张跟她个子差不多宽的的床放在房间的正中,跟床头平行的左边是一组书柜,不是很大,下面三开门,上面全是空格子;床头的右边连着一张书桌,都是暖暖的浅胡桃色。
书桌上方同样是连着一组书柜模样的格子,上面简单的摆放着黎天在家常看的书籍......
黎天当然没有觉得不好 这样的布置就跟梦中的公主房一样。
她是因为旁边成了别人的房间而有些郁闷,也想着以后来来去去的很不方便。
母亲扯着她从床上起来,她就势趴在窗边往下看。
楼下的嘈杂声音没有停过,村尾书记特有的公鸭嗓子正在亲切的迭声喊着:
“华哥,华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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