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先生，你除了怕黑之外还有其他什么不适的表现吗？”吴灵一边将窗户关上，一边问道，当然，为了照顾林易的情绪，她并没有拉上窗帘。
最近的天气好像越来越反常了，明明刚刚还是晴空万里，现在突然之间变得阴沉沉的。偶尔吹进来的风也夹杂着些许潮湿的气息，天气预报说最近几天都是持续高温，哪晓得老天爷突然之间就换了个脸色。
“……额，还有就是失眠，很难入睡。而且一睡着就开始做噩梦，然后被吓醒，完全不记得梦里发生了什么。浑身冷汗，四肢无力，好像做了剧烈运动一样。”林易的情绪稳定下来后缓缓说道，他端起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口。
入口微甜，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有点像茶叶一样醇厚，又有点像果汁一样新鲜，反正挺好喝的。林易又喝了一口，感觉身体渐渐轻松了下来，不似刚刚一样紧绷着，估计是什么安神的中草药之类的东西吧。
“听起来像是长期的应激反应导致的神经衰弱。”吴灵回到。
“你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不过具体的原因和心理治疗方案我还需要再斟酌一下。这样吧，我暂时先给你开一些舒缓情绪和助眠的药物，你稍后留下详细的联系方式和住址，等具体的治疗方案确定了我们再联系你。后面我可能会去你家拜访，看看周围环境对你的病情是否有影响。”
吴灵给林易开了一些药，然后让他去找护士领药和缴费。
离开前，林易问道：“吴医生，所以我这是……有精神病？”
“确切地说，你有较为严重的心理障碍，只是我们没有找到它发病的原因。通过对你的观察和你填写的病例内容来看，我个人认为基本可以排除遗传性精神疾病的可能。你放心，并不算特别严重，现在的人生活压力太大，或多或少都有心理上的障碍，通过正确的心理疏导配合一些药物，都是能治愈的。”
听到吴灵的回答，林易心里松了口气。他还年青，他不想死，最近他都快被这莫名的恐惧折磨疯了！工作辞了，生活也一团糟，更不敢告诉父母自己的情况。林易甚至有时候绝望地想，自己也许哪一天横尸街头，或者彻底疯掉被送进精神病院里度过余生，然后自己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
“谢谢你，吴医生。”林易真诚地道了声谢，起码他觉得自己现在比之前好多了，看见一些黑暗的地方也不像之前一样浑身发抖脑子抽风。虽然仍然有些不舒服，但勉强能够克服。怪不得网上那么多网友都说吴医生医术高超，恨不得天天来做心理疏导。不过林易觉得大部分人是因为吴医生长得漂亮才这么说的，当然，吴灵确实很漂亮，而且还很大……
林易出来的时候护士正趴在桌子上无聊地玩着手机，看见林易之后才放下手机，接过处方单给林易拿药去了。
闲来无事，林易目光游转，仔细打量着这个小诊所的环境。
嗯，装修得很精致，属于那种简约温馨风格的，不像正规医院那样肃穆，阳台处还摆放着不少花草，长得很茂盛。应该是因为来这里的患者多数都存在心理疾病的原因吧，毕竟温馨舒适的环境比起医院更能让患者敞开心扉，有助于医生问诊和治疗。
无意间林易瞥见了护士小姐留在桌子上的手机，手机屏幕亮着，好像还没锁屏。
林易的心理挣扎起来，不知为何他特别想看看手机上的内容，并且这种“偷窥”的欲望愈发强烈了起来。就好比你在公家车或者地铁上安静地坐着，旁边的人突然和他的朋友说起了你特别感兴趣的话题，然后你会不由自主的倾听他们谈论的内容。然后他们聊着聊着突然之间就停下了，还是在你最关心最想知道的关键地方戛然而止……
世界上最讨厌的人有三种，一种就是你的仇人，另外一种就是说话说一半的人……
没错，电视剧看到高潮部分突然进广告了；小说看了大半突然太监了……这种让你恨得牙痒痒，却又迫切想知道结局感觉和林易此刻的状态十分类似。心里好像有个声音不断催促着，撩拨着，鼓励着甚至于威胁着林易：去吧，拿起手机，你就能知道她心底的秘密……
终于，林易不受控制地拿起了手机，同时还关注着护士小姐的情况，见她还在专心地寻找药品，林易心里松了口气，然后看向了手机。
手机上的界面还停留在浏览器的搜索结果上面，只见搜索框内写着：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富婆？
然后下面弹出了各种各样的搜索结果：有并夕夕的广告；有逼乎和围脖的回答；林易甚至还看见了一些奇才网友建立了一个叫如何获得富婆关心的帖子……
林易感觉此刻窗外应该有一群乌鸦飞过。
然后心里涌出了一股不甘心的情绪，见护士小姐还没回来，林易赶紧删除了搜索框里的内容，随后搜索框下面弹出了历史搜索记录……
泰迪能和藏獒配种吗？
蓉城哪里的烤肉最好吃？
不小心把姐姐养的花淹死了怎么办？
如何应对父母的催婚？
怎样表现得自己很聪明？
当前我国面临着怎样的发展挑战和机遇？
………………
一堆乱七八糟的搜索记录，看得林易脑袋瓜子嗡嗡的。这个护士小姐看起来也就十八九岁左右吧，现在小姑娘脑回路都这么清奇了吗？还是说自己早出社会了两年，已经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了？记得自己刚毕业的时候不是想着怎么多存钱就是怎么尽快脱单，哪像她一样一会儿想着成为富婆一会儿关心泰迪和藏獒能否传宗接代……
然后林易心里不甘心的情绪更严重了，就像你出去洗脚，裤子都脱一半了结果人家告诉你咱们这是正规的……
林易不断滑动着手机，翻看着网页的历史浏览记录……
这姑娘果然不怎么聪明，竟然从来不删历史记录的！难道她不知道现在的人，哪怕只剩下最后一口气都要把历史记录删了才能闭眼吗？怪不得要问网友如何表现得自己很聪明……
林易的手速很快，看得也很快。这种窥伺别人隐私的感觉让他很着迷，很兴奋，像老烟鬼隔了很久终于能抽上一口烟一样舒爽。
……
处理尸体的步骤和要点……
……
凶案现场的勘察和还原……
……
如何揣测凶手的心里状态和杀人动机……
……
普通刑事案件和非正常事件的判定原则……
…………
脚步声传来，林易迅速将手机恢复到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富婆的界面，然后按下电源键锁屏，再将手机放回了原来的位置。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甚至连摆放的角度都特意还原成最开始的样子，林易敢确定护士小姐没有看见自己的动作。
“林先生，你的药，加上问诊费一共657，麻烦这边扫码缴费哦！”护士小姐笑着把药递给了林易，随后指了指桌上的收款码，亮晶晶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
“好、好的……”林易面色僵硬地回道，整个人显得有些不自然。
扫码、付款，然后拿起自己的药，林易挪动着脚步走向了门口。
“林先生您慢走，您的脸色不怎么好，多注意休息哦！有什么问题的话记得及时联系我们呢！”护士小姐关心地提醒了一句。
“谢谢。”林易缓了过来，道了声谢，随后离开了诊所。
嗯，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是变态杀手呢，一定是我想错了。说不定人家是恐怖片和推理小说的爱好者呢？不过那几个历史记录的网页好像是同一个网站，还有不少凶案现场的图片……额，应该是加入了某个网上的社团之类的组织，研究过往的或者杜撰的案例交流经验？哪些图片做得确实逼真，差点没把我吓死……果然网络有时候确实害人不浅啊，好好一个青春靓丽美少女却喜欢研究这些东西。还不如研究如何成为富婆呢……
……
……
林易去菜市场买了点蔬菜和肉类，准备回去做顿好吃的鼓励一下自己。这段时间他承受的压力太大了，连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也辞了，整个人起码在半个月内瘦了二十多斤，一米七五的个子体重还不到100公斤，活脱脱一具干尸的样子。
从诊所出来之后，林易发现自己终于可以控制内心的恐惧情绪了，而且知道自己是心理障碍之后整个人也踏实了不少。
林易毕业没几年，刚参加工作的时候一个月工资除去房租和日常开销，根本剩不下什么钱。那时候林易也只能和其他人挤在狭小的地下室里，由于租的房子离公司很远，每天不得不提前两个小时起床挤公交去上班。不过即便如此，林易也喜欢自己做饭而不是去外面吃，一是便宜，二是卫生，最主要的，林易挺喜欢做饭的感觉，只需要想着怎么在有限的条件下把饭做得更好吃就行了。
后来经济条件稍微好一点了，可是这个习惯一直保留了下来。只是前段时间因为心理和生理上的原因，导致他一直不敢去略显灰暗的菜市场，甚至白天不得不去炎炎烈日下寻找那么一丝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所以林易已经很久没有下厨做饭了，加上前段时间到处求医问药各种检查，原本就没什么积蓄的林易已经快要喝西北风度日了，连租的房子也从交通方便的单身公寓搬到了荒郊野外的破旧小区。
不过今天林易很心情很好，还是买了不少好吃的准备回去大显身手。
“彤彤？你在等你爷爷吗？”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林易看见了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站在路边，手里提着一个装饲料的麻袋，正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走来的林易。
林易认识她，这是楼下何老头的孙女何彤彤。林易租住的是一栋很老旧的房子，只有6层，听说以前是某钢铁厂给职工分配的房子。后来工厂搬走了，很多房主也因为年纪大去世了，子女们也嫌这里不方便搬在其他地方买房成家了，所以现在小区里剩下的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林易住的那一栋，入住率还不到一半，这也是房租便宜的原因。
何大爷快九十的人了，也没有家人，和捡来的彤彤两人相依为命，就住在林易楼下的院子里。院子里原来有个放自行车的铁皮棚子，何大爷收拾了一番，隔出几个小房间就住在里面，平日里靠着捡废品为生。住户们见老人可怜，也没多说什么，就默许了两人住了下来，晚上里要是有什么陌生人来何大爷还能帮忙看下大门之类的。
林易搬来这里不到半个月，偶尔听大爷大妈们闲聊时说起过，何大爷跟彤彤两人是前两年从其他地方搬过来的。何大爷脾气不好，见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说话也呛人，久而久之也没几个人打理他了。
不过对于彤彤大家倒是很喜爱，四五岁的年纪，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长得跟个洋娃娃一样可爱。要是换身干净的衣服好好打扮打扮，像极了童话故事里天真无邪的小公主。
只是听大家说彤彤可能得了什么病，不怎么说话，也不长个儿，脑子好像也不怎么灵光，每天要么翻翻垃圾桶找找空瓶子，要么一个人在小区门口等着爷爷，她能从早上等到天黑，肚子饿了也不说。
前两年何大爷还骑着三轮带着彤彤一起出去捡废品，只是后来何大爷蹬不动三轮车了，连多背几块纸板都显得费劲，便没有再带彤彤出去。何大爷自己也只是在附近的垃圾桶里翻一翻，没什么收获就早早地回来。
居委会大妈也上门好几次劝何大爷，说愿意帮彤彤找一户好人家，只是被执拗的他拒绝了。彤彤也是除了何大爷谁也不亲，只要居委会的人一来就哇哇大哭，抱着何大爷的腿不松手，哪怕嗓子哭哑了都不肯停下来。为这事派出所都来了好几回，一直没什么作用。
有好心的邻居给彤彤送的衣服零食之类的，何大爷知道后全部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还指着人家的鼻子破口大骂，说他们不安好心，想拐走他孙女。所以大家都气得牙痒痒，再也不愿意和何大爷有什么交集了，只是偶尔趁何大爷不在的时候给彤彤塞些零食什么的，带彤彤回家吃顿饭，趁着何大爷没回来赶紧把彤彤送回来。这事弄得，明明是发善心，偏偏要偷偷摸摸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听见林易的话，彤彤没有回答，只是依旧盯着他，像是个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
“额……”林易有点尴尬，不过也没生气，毕竟他早听说了彤彤脑子可能不怎么灵光，有点类似于痴呆……
“要不要去我家吃饭？我买了鸡肉和排骨哦！”林易摸了摸她的头，再次问道。
嗯，彤彤真的太可爱了！唉，不知道何大爷百年之后她该怎么生活呢……
彤彤歪了歪头，朝着林易身后看了一下。
“我不会告诉你爷爷的哦，吃完饭就回来，他不知道的，怎么样？”林易蹲下来捏了捏彤彤圆乎乎的脸蛋，笑眯眯地说道。
彤彤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考虑，随后轻轻点了一下头：“嗯。”
“那我们走吧，叔叔回去给你做饭！”林易想去牵彤彤的手，却被她躲开了。
林易也不在意，笑了笑就走在了前面。
彤彤迈着小短腿，跟在林易后面。
林易没有注意到，彤彤的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了他身后影子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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