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海奇闻:九州残风传(一)

瀚晋巨朝,周天神历,神祝一千五百零六年春。

在青州的深山里,云雾缭绕,重山万壑间,有着一处宏伟的道观,道观正门矗立着仙派神将,有金盔金甲、束发闭目、垂立长剑的大方哉士;亦有青衣薄纱、桃枝挽发、揣托拂尘的折英真人,穿过四十八位宏伟雕像,廊道尽头便是钟鼓之阁了,里面力士持鼓、三妖扛钟,好不雄伟,钟鼓之后而后便是青云之殿,里面供奉九位神像,为首的自然是九天玄德光妙扶玉真人,这里的道士只为求道,不问世事。

仙派起源于扶玉真人,出生于大周神朝时期诸侯国:坛泰国,那时候诸妖横行,坛泰之国常年受到妖邪之困,扶玉生而悟道,将所悟之感写成《青兰道典》成为仙派触及仙门之首典,而后又著《源流二法》,教人气之源,度人气之流,开启了诸天法界的时代,而后无数仙派弟子,从《青兰道典》与《源流二法》中悟出自己之法门,道法从而千千万万,无有定法。

之后的阗周皇朝、瀚晋巨朝皆以仙派为国教,仙派真人为国师,甚者皇族之人亦修行道藏。

但百姓想要触摸到仙门,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了。

像眼前这般宏伟的道场,自然也是皇家册封的道场之一,是为瀚晋巨朝未来国师培养接班人的地方。

这天的下午,空气中弥漫着青州地界儿独有的馥郁的植物气息,湿热且难熬。

刚刚拜师的小童,热的已经把衣服脱了下来 让青衣提溜着,光着上半身到处跑,偌大的庭院内,只有一个少年拂扫而扫,无落叶,但他似乎在扫着满地的夕阳。

小童似乎跟少年很亲近,绕着庭院跑三圈便扑向少年的裤腿,扯着他的衣服,怎么都不肯撒手。

“师兄修的是什么?”五岁的王宣问自己十七岁的师兄陈涟。

陈涟依旧扫地,半晌才说。

“无欲道。”陈涟微微一笑。

其他师兄定会不厌烦,毕竟这五岁的孩子正是狗都嫌的时候,你回答他一句,那就要回答他十句百句。

“什么是无欲道?”王宣不解的地询问。

这道观的师兄弟们,要不是这番功法,便是那般神术,可没人会“道”

陈涟似乎也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他似乎也很不解何为无欲道,他皱着眉头停下了扫晚霞,伫立着沉思。

“就是无欲道。”陈涟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只得如是说了。

王宣也是懵懂的点头,似乎比师兄陈涟还懂。

那一年陈涟刚刚学会周天运转,而王宣仅仅是一个刚刚入观的小童。

……

三年后,道观门口出现了一个弃婴,是个女童。

师父听到啼哭,便推门而开,把婴儿抱了回来,不是王侯将相之后,也没人前来为子谋前途,只是弃婴,弃在了道观之外。

这大观几乎每天都有人把孩子送来,不过大多都是五六岁的孩童,有点家资的人,或者想让孩子有前途的人,都想让孩子去道观,学了道,似乎就意味着无限接近王朝权利的中心。

即便孩子不能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一身法术道行,也比平常百姓要强。

这女婴面如金纸,似乎一阵风儿来便会命归黄泉,师父看到也是惊讶,用真元护住女婴。可女婴似乎是无底洞,真元全然被吸收。

听说师父又捡了一个孩子,大家都来围观,王宣冲在了第一线,个子不高的他穿进了师父跟前,一旁还有大师兄陈涟,他抬头看了看陈涟,扯着陈涟的衣角。

“师兄,这个小婴儿是哪儿来的?”王宣问道。

“不知道。”陈涟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那我是怎么来的?”王宣歪头问道。

陈涟看了看在师父、师伯们怀中的弃婴,摸了摸王宣的头说道:“是师兄我捡到的。”

王宣两个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看看小婴儿,再看看陈涟,想了半天,皱起了眉头。

“那我跟这个小婴儿是不是亲人啊?”王宣揪着师兄的衣服,睁大了眼睛问道。

“有可能吧。”陈涟摸着王宣的头说道。

晚霞如期而至,粉红色的夕阳下,微风似乎将青州的山林当成了自己的乐器,枝叶碰撞,雨露腾飞、翻滚、跌落、在叶片上变成碎片。

大家来回抱着婴儿来哄,陈涟刚刚哄睡这个女婴,便看到一旁偷懒的王宣。

“宣,来,让师兄试试你的《源流二法》练的怎么样了。”陈涟向王宣招了招手。

“师兄,我小周天了,源已起,气已流,最近还练了《扶玉临江帖》,你可要小心咯!”王宣的话语里充满了自信,他被师父说是百年难遇的天才,三年便以叩开仙门。

在一旁观看的师叔突然笑了起来:“可不要太自满哦,你师兄跟你这个年纪……”

师叔似乎被什么噎住似的,突然不讲了,叹了口气,转身回到了房间里。

王宣虽然聪颖,但是还是败给了陈涟。

那一年,陈涟结丹,王宣刚刚学会小周天的运行。

……

七年后,那名被遗弃的女婴已经长大,是道观里最受喜欢的人,师父给她起了一个名,叫春松。

天才一般的她,先天结丹,道观里除了师傅那一辈的人,只有大师兄陈涟能接她两招。

先天结丹之所以稀缺,并非是出现的几率小,而是先天结丹是出生之时,婴儿脱离母体之时,呼吸第一口气时便开始在体内结丹,结丹需要的气真元,哪怕是常年修行的人也不一定足够,更何况小小婴儿,相传当时扶玉真人,斩妖途中,偶遇婴儿降生,刚刚落地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槁下去,扶玉真人拼命相救,才将婴儿救下,这婴儿便是先天结丹之人,扶玉真人从而得出元婴吐珠之法,得以凝结内丹,而那个婴儿便是以后扶玉真人坐下道法第一的擎丹法士。

师父也是发觉女婴是先天结丹之人,起了私心,将其收为关门弟子,受其《擎丹妙法》三册,这才有了现在力战群师兄的春松儿。

今天观内大比,一众徒弟都败给了春松儿,连王宣也惨败当场。

“可是她还是一个七岁的小童啊!”王宣问大师兄道:“怎么可能结丹如此之快?”

王宣不解,他想不明白之前还喊“哥哥,哥哥”的妹妹居然已经这么厉害了。

“先天之气要比后天之气修行的快。”陈涟看着王宣说道:“怎么?生师妹的气?”

“没有!”王宣被看穿了心思,立刻红了脸。

陈涟会心一笑,明白师弟所想,师弟是要面子的人,输给七岁的小童自然会有些尴尬。“好了,别生气了,就当是让让小师妹。”

“再说了,师兄我不是也没赢得过小师妹嘛。”陈涟笑起来。

陈涟拍了拍师弟的肩膀,又道:“来,陪师兄修道。”

“师兄,你打不过我的。”王宣还是垂头丧气,一边嘟囔着:“师兄,你去学点法技啊,什么都不会,怎么会不败给小师妹?”

“那你会这么多法技,不也是输给小师妹了嘛?”陈涟笑了起来。

“让师兄看看你学的《雷法》,看看进步没有。”

那一年春松用先天之气结丹,王宣用后天之气结丹,陈涟依旧是结丹。

……

十年后,

三十七岁的陈涟依旧是结丹。

而二十五岁的王宣已经可以神识出窍。

更是陪着春松去荡魔。陈涟依旧是在道观里扫地,看天,打坐,悟道。

这二十年来,道观外的江湖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未曾有一时一刻停歇。

那曾经称霸九州的瀚晋巨朝,现在也即将崩塌。

魔教的爪牙已经伸向了中原的瀚晋巨朝。

魔教的出现一直都是谜团,有人说是妖族死后,魄附身人族,才有的魔,他们修习的功法,大多都是以他人血肉精气为源,淬炼自身,极像妖物以人族为食,再者魔教信奉的并非魔教之祖,而是一个圆形的环,说是上古之神。

这一年,魔主无限接近了道,他似乎已经等不及了,驾驶着魔山飞跃烟海,从谭风岛一路驰向云州。

知道这些的陈涟,依旧行动缓慢,打坐修行。

“师兄,魔教已经灭了瀚晋巨朝,皇帝老儿死于战场。”这是王宣回来对陈涟说的第一句话。

“嗯。”陈涟如若未闻,只是闭目打坐。

“师兄,我还要下山。”春松对陈涟说道:“师兄陪我一起去灭魔教吧。”

“一国之灭何足可惜?”陈涟说道:“我们修的是今生报,灭国之事与我无关。”

春松皱起眉头,捂着胸口离开了。

“师妹!师妹!师妹!”见师妹走后,王宣对着陈涟大喝一声,全身功力提至顶峰:“师兄!你知不知道师妹喜欢你啊?”

“又如何?”陈涟嘴角流出血来。

“你要不是我师兄,要不是师妹喜欢你,刚刚那些话说出来的时候,你已经死了!陈涟,你就是个贪生怕死之徒。”王宣一怒之下,将自己的道袍斩下说道:“从今以后,你我之间再无师兄弟的情义,天地为证,你苟活,我可不贪生。”

言罢,便离去。

陈涟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波澜,他拂袖擦了擦嘴角。

可是突然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猛的睁开了眼睛。门外的天空依旧,云却不同。

那青州的风雨声响突然挤进陈涟的脑海,凤鸾城下的市井烟火、诸生音容像是画卷一般缓缓展开,他似乎能看到千里之外飞鸟振动翅膀的刹那,花朵绽放时刻的挣扎,他似乎能感受到风吹过孩童脸颊的温润,婴儿降生时的第一口呼吸,猿猴眼睛一张一合之间世间的色彩,鱼儿越出水面的窒息与兴奋,他的念头里可以将混乱的声音排成一首婉转动听的曲子,能让世间的馥郁香气与淡雅香气同时显现,哪怕是虚空之中尘埃的坠落,溪水中微生之物的沉浮,他都能感受到。

陈涟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道,他抓住了道!就像孩子握住了从妈妈手里拿到糖葫芦一样简单。

陈涟散去了全身修为,金丹化成一道清气,灌满了他的全身。

道嘛,不就是顺其自然嘛。

无欲道大成!

那一刻的陈涟,只是衣袍被真元充满,一霎过后,便恢复了平静。

那一年出窍境界的王宣与春松去了战场。

陈涟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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