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打得好

两个时辰过去,随着一声钟声响起,上午十六场比试结束,进入休息。这十六场比试中,四号擂台四场,皆以杂役倒地晕厥快速结束。十六场下来,各峰皆有胜负,其中皆是女弟子的碧落谷胜出人数最多,五人出场四人获胜,引得碧落谷长老寒影心情大悦。

午间,寒影对着获胜四人道:“你们表现不错,今日好好休息。”转头对着输了那人道:“紫竹,你也无须失落,胜败乃是常事。”紫竹点头称是,但面上还是一副忧色。寒影对另外三人道:“下午,便是你三人了。对敌之时,莫要慌张。。。”

这边,寒影正耐心说着应敌技巧,另一边,白玉峰众人却都低着头,听着段穆的教训。段穆面色微白,一双鹰一般锐利的眼睛在众人脸上扫过,沉声道:“五个人,除去一个对上杂役的,你们就赢了一场。这是要把我们白玉峰的脸都丢尽了才好,是吧?”白玉峰众弟子连忙应道:“弟子不敢。”段穆冷哼一声,摇头道:“不敢有什么用?赢了才有用。要是赢的人连半数都没达到,输的人回去通通给我闭关一年。”这些弟子都还是孩童,少不得贪玩,一听闭关,顿时面露难色:闭关一年,那不得无聊死?段穆叫道:“听见清楚了没有?”众人只得无奈应道:“清楚了。”

“这段老头就喜欢作妖,一把老脸看的比什么都重。”待段穆走后,赵询做了个鬼脸,说道。

赵政道:“管他呢。咱们赢了,不就行了?”赵询点头道:“哥,我是六十三号,对上的应该是个杂役。哥,你对上的是谁?”赵政轻飘飘说了一句:“不知道。”赵询面露笑容,他从小便极为崇拜赵政,对其实力自然放心,见其轻松自在,不禁跟着高兴起来。

与外门众人不食五谷不同,众多杂役正在另一边吃午饭。这一顿竟然破天荒地有肉,虽说每人吃不到几块,但能吃上,众人已是心满意足。几块肉吃完了,留下骨头,啃了又啃,实在没味了,才依依不舍地扔了。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平日要是碰到这样饭菜早就乐开花的方鸣,现下皱着眉头说道。

高祥正津津有味地吃着饭,哪有功夫理会方鸣。丁贤见方鸣碗端在半空,苦着个脸,问道:“哪里不对?”

方鸣道:“那些上台的杂役,看了他们,我心里总觉得不对。”

丁贤想起他们的惨状,也叹了口气,道:“他们是有些可怜。”

方奇插了一嘴,道:“也没什么可怜的,上去的杂役都是犯了错的,这也算是对他们的惩罚。”

丁贤没了胃口,将碗放下,喃喃道:“这惩罚也未免重了些。”

方奇道:“这算什么?总比被罚去做苦力的好。”

一旁的方鸣看着碗里几块发光的肉,愣愣出神。他在可怜他们吗?方鸣不觉得。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那他胸口的这口气是为了什么?他不知道。他只觉得自己非出了这口气不可。他望着碗里丰盛的饭菜,想起了那些躺在地上的人,方鸣吓了一跳,一把将碗摔在地上。

一声清脆的破碎声响起,一碗饭菜落在地上,溅了一片。大堂里顿时安静下来。众人望向方鸣,一人抱怨道:“发什么疯呢?”数人应和道:“对啊,抽什么风?”方奇连忙说道:“手滑了,手滑了。”

“没口福的家伙。”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

丁贤收拾了饭菜,问正发呆的方鸣道:“你怎么了?”

方鸣摇头道:“我不知道。刚才我一见那些肉,就想起那些杂役,好像吃的是他们的肉一般。”

高祥听了,手中筷子立时停了,面色凝重道:“瞎说什么呢。”

方鸣冷笑一声道:“你就当我瞎说,吃你的吧。”

高祥瞪他一眼,拿起筷子,正要夹菜,犹豫了一阵,却又放下。

这时候,几人说着话,往外走。

“听说隔壁甲字药园的成心意从药房回来了,咱们过去看看。”

“过去看看。”

丁贤一听药房,拦住一人,问道:“药房其他人呢?”那人急着走,被人拉住,正要破口大骂,一见旁边的高祥瞪过来,顿时没了脾气,说道:“只听说成心意回来,其他人不知道。”说完走了。

高祥道:“咱们也过去看看。”见方鸣还在发呆,说道:“别想了,一起走吧。”说完,拉着方鸣便往外走。丁贤跟在身后。

没走几步便到了甲字药园众人休息所在,高祥逮住一人问道:“谁是成心意?”那人见高祥身形高大,行事霸道,连忙指了指里面一个正要一旁主事说话的少年道:“他就是。”高祥听了,放开那人,拨开人群,径直往里走。走了一半,却被陈清扬挡住了。半年不见,陈清扬长得更是魁梧,比高祥还高了几分。只见他一把拦住高祥,道:“你是何人?”高祥反问道:“你又是谁?”

丁贤在一旁,见两人剑拨弩张模样,生怕两人一言不合打起来,道:“这位兄弟,我们是丁字药园的。过来就想问问与成心意同在药房的楚天行的情况。”陈清扬一听楚天行的名字,没好气道:“楚天行早被贬去东山矿场了。”丁贤等人一听,面露惊讶,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丁贤忙问道:“什么时候?”陈清扬道:“两个月前。”

方鸣第一个摇头道:“我不信。姓楚的最担心怕事了,他被贬去矿场,我才不信。”

陈清扬道:“信不信随你。”转身去到了成心意身边,留下三人愣在原地。成心意与陈清扬说了两句,走了过来,拱手行礼后,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待他说完,丁贤三人早已脸色发青,愣在原地。

回去路上,高祥突然冷笑了一声道:“难怪我每次问他,他都只说不知道。”高祥说的他自然指的是刘主事。

秋风卷起落叶,翻滚了一阵,又跌落在地。

下午比试正常进行。但丁贤三人早已没了观看的兴致,呆滞地望着台上。就连高祥也没了睡意,在座位上翻来覆去。

浑浑噩噩间,比试已到了最后一轮。其间发生了两件事。一件是四十八号杂役想跃下台,躲避攻击,被一旁的孙万兴用灵力隔空托起,直接被一记风刃打中,削去了半条腿。场面十分血腥。

另一件是赵政一记飞剑,直接吓得对手认了输,竟比四号擂台更快结束。赵政飞剑一出,场上顿时呼声大作,连着外门弟子那边,也是惊叹连连。想要隔空御物,只有到了凝气五层才可以。赵政既能御剑,那自然是凝气五层。而他也是小比到此为止,第一个展露出凝气五层实力的人。赵询在看台上,望着意气风发的赵政心中无限向往。在众人欢呼声中,四号擂台杂役也没有例外地倒下了。胜出的弟子脸上没有喜悦,心里咒骂了一句,对赵政这边投来忌惮的目光。

一刻钟后,最后一轮比试就要开始。

“一号擂台,秦泽对莫明,二号。。。,四号擂台,赵询对楚天行。”周桓朗声道。

楚天行?丁字药园众人心中一惊。莫不是重名了?丁贤三人更是双目一张,向台下望去。只见一身穿灰色布衣的少年缓缓走上擂台。众人纷纷小声问道:“是他吗?”只有丁贤三人一眼便认出了楚天行,心道:“是他。”不过,隐约间,他们又觉得楚天行与以前好像有些不同,但说不上来,是哪有不同。虽然他穿得破烂了许多,但举手投足间,却比以往放开了许多。他们认识的楚天行向来小心翼翼,不露锋芒,给人的感觉就像院子里的草一样。而眼下的他就好像一颗迎风不倒的树,直直地立在那里。

高祥咽了咽口水,面色变得苍白,一道身影在他脑海出现,接着与眼前的楚天行重合。他终究不再隐藏了。

“他不是在药房吗?怎么会上了擂台?”一人问道。

“听说是被贬去矿场做苦力了。”

“楚天行?你们说的是去年评级考核前五的楚天行?”别的药园的终于听出来是谁,问道。

“那还有谁?”

“想不到昔日天才,沦落到如此境地。”

“我看是他自找的,看他那样,好像自己真的上去比试一样。”

楚天行站在擂台之上,四周望了一圈,瞧见丁字药园众人,竟微笑地挥了挥手。看台上其它药园的人见了,纷纷问道:“那人是谁?竟如此放肆?”楚天行的名字一出,众人立时想起了这个曾经的药园天才,不由感慨起来。

另一边,那些外门弟子见了,一人冷笑道:“这人倒是乐观,死到临头了,还高兴呢。”一人应道:“你总不能叫人家哭吧。”在他们看来,楚天行不过是在哗众取宠罢了。

此时,赵询一跃跳上擂台,见楚天行一副笑容,沉下了脸,心道:“找死。”

钟声响起,比试正式开始。楚天行抱拳一拜道:“东山矿场楚天行。”

没人问你名字。赵询双手掐诀,未等楚天行起身便开始施展法术。只见他面色阴沉,口中轻吐一道晦涩咒语,手上青光闪烁。这法术名叫青木诀,一般要凝气四层才可施展。看过赵政的飞剑,赵询心想自己也要使出些真本事。赵询修行两年,一月前刚入凝气四层,眼下这青木诀便是他可以施展的最强法术。

念完最后一段咒语,赵询露出笑容,抬头向楚天行望去:今日我便要拿你试试这青木诀。等他抬头,眼前一片空寂,哪还有楚天行的身影?赵询一愣,正要张望,却听身后传来赵政一声提醒:“小心身后。”但赵询毕竟年幼,听到提醒没有闪躲,反而回头望去,只见一记手刀落下,正中赵询后颈。赵询眼前一黑,立时晕倒在地。

赵询倒下,现出楚天行的身影。他看着地上的赵询,冷冷说道:“对敌之际,你还只顾着低头念诀,愚蠢至极。”

这一刻,所有人都呆住了。药园众人、外门弟子、六峰长老、孙万兴,所有看见这场景的人,都在一阵不可思议中愣住了。他们始终不敢相信竟有杂役敢还手,眼前一幕便是在梦中也不会出现。

一道寒光闪过,一柄利剑骤然落在身前,随即一道身影轰的一声落在地上。赵政拔起长剑,直指楚天行。

楚天行面不改色,朗声道:“孙长老,请问有一人对两人的道理吗?”孙万兴站在台下,并不理会,望向六峰长老。

赵询赵政皆为白玉峰弟子,众长老齐齐望向段穆。只见其一声咳嗽,连叫了几声好,面色一凝,向孙万兴传音道:“孙长老,宣布结果吧。”

孙万兴面上露出惊疑,但随即点头一拜,转身朗声道:“四号擂台,楚天行胜。”

赵政咬了咬牙,剑光一闪,长剑消失不见,扶起赵询,从楚天行身旁走过时,说道:“你会后悔的。”

楚天行立时回道:“我会不会,我不知道,但他肯定会。”说着,用眼神指了指赵询。

“希望你明日还能这般轻松。”赵政说着,一跃而起,落在看台上。

擂台之上,楚天行一人挺立,环顾一周,不卑不亢。

楚天行赢了?其余擂台的人终于反应过来,连声问道。而在四号擂台却异常地安静,没有一面旗子亮起,众人看着台上的楚天行一时竟不知说什么,但他们心里都响起一句话:他死定了。

从未有杂役赢过外门弟子,从未。理由很简单:没有理由。

“好!打得好!”这时,方鸣忽然间站起身叫道。他的眼中放着光芒,好像望着太阳。在楚天行击倒赵询的那一刻,方鸣终于明白压在他胸口的那口气是什么了。是怒气,是不甘,是屈辱。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怜悯,更不是置身事外的嘲讽。方鸣知道自己和台上的人一样,他们都是杂役。但他不愿屈服,他想要反抗。当看到台上的人只是躲避,台下的人反倒给对他们施暴的一方加油时,一股怒火涌上心头。但他对此无能为力,他只能坐在看台上,他所能做的只是保持沉默和不去吃那口饭。他不甘心,他想站到台上去,去给那些看不起他的人点颜色,他想要挥舞拳头,告诉他们:他不是弱者,更不是任人宰割的奴才。但他做不到,他不敢。他握紧了拳头,又松开。

当到楚天行落下那一记手刀时,他看到了自己。终于,终于有人告诉他,他不是奴才,他不是只能挨打,他不是只能输,他也可以赢。

没错,本少爷才不会是奴才!本少爷天下无敌,本少爷——

方鸣胸口的气,再也压不住了。

他大喊道:“好!打得好!打他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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