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四日,比试愈加激烈。前三场每场都精彩纷呈,引得众人阵阵叫好,其中凝气五层之间的较量尤为精彩。不过最让人意外的还是,凝气四层的自在峰弟子韩风竟胜了凝气五层的紫霞峰弟子金城。至此,前四之列已定下三人,自在峰常青峰碧落谷各占一席。到了第四场,场上顿时安静下来。周桓叫道:“第四场,赵政对楚天行。”
赵政抱拳道:“白玉峰赵政。”楚天行能站在他面前,早已出乎他的预料,此时的楚天行有资格知道他的名号。
另一面,楚天行却还在闭目养神,迟迟没有行礼的意思。
“楚天行!”孙万兴大声道。
这一声陷进了楚天行的回忆里。
“楚天行,你这个怪胎!”一个雪球砸在五岁的楚天行身上。
楚天行微微撇过头,感到一阵凉意。他沉默着将身上的雪扫净,但紧接着又一个雪球砸在他身上。他抬起头,在他身前站着好几个小孩,有同他一般大,有比他大的,有比他小的,有男孩,有女孩。他们手里都握着雪球,身上也有雪,在他出现之前,他们正高兴地玩着打雪仗。
雪球飞了过来,楚天行没有躲,任由它砸在脸上。
“快走开,你这个怪胎!”
“没爹的野种!”
“臭鸡蛋!”
他们每扔一个雪球,便要骂一句,好像是什么咒语一般。他们见楚天行没有任何还手的意思,初时还带着愤怒,渐渐地变成了游戏一般,打中了便笑,没打中便露出可惜的模样。楚天行一开始还会停下拍掉身上的雪,到后来雪多了,也觉得没必要了,默默地走着。雪球“砰砰”地落在身上,他也不叫唤,不急不缓地走着。
没有回应,众人觉得有些无趣,但停手,又好像是自己输了一样,手中的雪球反倒快起来。一人摸见地上一块石头,兴致大涨,叫道:“去!”说着,将那手心大小的石头扔了过去,正中楚天行的后脑勺。
“啊!”楚天行一声叫痛,连忙捂住中招的地方,摸了摸,看有没有血,瞧见没血这才松了口气。
打中他那小孩好像得奖一般,开心地原地蹦哒了几下,向旁边伙伴炫耀起来。其他人也不甘落后,抛了雪球,拾起地上的石子,便扔。楚天行见他们扔石子,不敢再停留,脚下一快,跑了出去。身后一阵石子落地的声音。
众人意欲未尽,追上去扔最后一次,可惜楚天行跑得飞快,转眼已追不上了,手中的石子再次落空。唯一打中那人好一阵得意,突然一个雪球砸在他脸上。一场雪球大战再次开始。
西苑。
“楚少爷,你怎么一身都湿了?”刘阿婆是西苑唯一的下人,她见楚天行头发和衣服都半湿了,连忙问道。
“和别人打雪球打的。”楚天行露出淡淡的微笑,说道。
刘阿婆点了点头,道:“楚少爷,你快去屋里烤火,我去帮你准备热水。”
楚天行连忙答应着,往屋里走。刘阿婆一眼瞅见他脖子上的红色血迹,顿时色变,叫道:“楚少爷,你流血了?!”说着,那楚天行拉了过来,扒开头发,便瞧见一块头皮烂了。楚天行初听了,还不信,一摸头发,果真见了血。原来他一开始摸时,只是缺了口,还未流血,后来冷风吹来,加上头上本就有雪,只觉一阵凉意,疼痛反倒轻了,也就没在意。等到现在,刘阿婆看见血淌下来,这才发现。
刘阿婆急忙将楚天行拉进了屋里,心头却想:“我是先替他换了衣裳,还是先去寻大夫?”但思来想去,怎么都不好,最后不禁想:“这里要是多来几个人就好了,偏夫人又是那副德行。”一时望着楚天行,竟不知所措。
楚天行见她慌慌张张,又拿不定主意,少不得要去麻烦娘亲,但他不愿让娘知道自己受了伤,更不愿她知道自己受了欺负。一双大眼睛望着刘阿婆,正要说自己没事。
“我来,你去烧热水。”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一双冰冷的手从刘阿婆手中接过楚天行,楚天行怕她怪自己,低头叫了声:“娘。”
刘阿婆连忙道:“是,夫人。”
那冰冷的手轻轻握起楚天行的手。
“娘的手好冷。”楚天行心里说道。脸上却有些一阵暖意:“娘好久没牵我的手了。”这样想着,楚天行一只小手将那几根手指握紧了几分。
绕过屏风,他坐在桌旁。
“坐好。”
楚天行乖乖地坐着,一双小手乖巧地放在腿上,挺着了背。娘拨开头发,问他:“疼吗?”楚天行只觉得身在梦中,甜蜜得很,微微摇头道:“不疼。”娘没有说话,安静地站在身后。过了一会,楚天行有些不对劲,他想回头去看:娘是不是走了?但他刚要回头,娘突然说道:“别回头。”后面又补上一句:“坐好。”楚天行这才安下心来,但后面娘还是没有声音,楚天行又想:“娘是不是为我伤心呢?”立时耷拉下来,心里责怪自己为什么没躲开那石头,害娘伤了心。
正当他自责之际,只见娘亲不知从哪找来了一条蓝色的纱带,缠在他头上。窗外的光将那蓝色的纱带照得晶莹透亮,十分好看。楚天行忍不住笑了笑,但没有出声。这时候,楚天行心里想:没有爹,我有娘就够了。
这时候,刘阿婆敲了敲门,道:“夫人,热水烧好了。”
娘的手将纱带系好,撤去了。楚天行顿时一阵失意,心想着:“要是我每天都受伤就好了。”但转念一想,又不愿娘伤心,只好收起这愿望。
“你去吧,记住伤口不要沾水。”
楚天行点了点头,正要回身去看娘亲,却听她道:“快去。”楚天行不敢再停留,连忙跳下凳子,走了出去。刘阿婆站在门口,接住出来的楚天行,见他头上的纱带,不禁多看了几眼。
“少爷走吧,热水已经备好了。”一想起洗澡,刘阿婆看了看纱带,有些为难,但看楚天行的头发不知何时竟已干了,疑惑之时,又觉得少了一大麻烦。
楚天行回头看了房间里几眼,但那屏风遮得严实,什么也看不见。楚天行不由地叹了口气,再听刘阿婆说洗澡,心里一阵不高兴,嘟起了小嘴。
连过了几日,楚天行都戴着那纱带,睡着也不肯摘下。刘阿婆说要看伤口,楚天行也不让,死缠烂打地不肯。还是娘让他摘,他才摘下。刘阿婆看伤口,早已好尽了。楚天行心里埋怨刘阿婆多管闲事,让自己不能再戴着纱带,好几天不理会刘阿婆。刘阿婆心里不仅没有责怪他,反倒觉得他闹些小孩子脾气,可爱了许多。
那纱带既然不能再戴在头上,楚天行便洗干净了,一直带在身边,好像宝贝似的护着,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眼。
待到春开复学后,一日课间休息,楚天行瞥见一人头上扎的纱带也是蓝色,却远远不如自己的,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纱带。在他身旁一人,无意间瞧见了,向左右同伴指了指,几人互相看了看,脸上一阵邪笑。
一人上去道:“这是什么?让我看看。”说着一把抓过纱带。楚天行没注意,见纱带被夺,慌忙起身,叫道:“还给我!”正要夺回来,却被两人挡住。这两人比楚天行大了几岁,力气颇大,楚天行一时挣脱不开,一阵焦急,连声叫道:“快还给我!”
“一条纱带而已,你紧张什么?”那人道。
这边动静一下子引起众人注意,纷纷望了过来。一女子见了纱带,眼前一亮道:“这纱带好漂亮,给我看看。”伸手便去拿。那人道:“有什么看的,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了。”楚天行顿时怒道:“这是我的!”那女子皱了皱眉头,道:“哼!你的东西我才不稀罕。”说罢,随手将那纱带扔在地上。一人跟着应道:“就是,一个杂种的臭东西,谁要啊?”说着,便要往地上踩。
楚天行一看娘亲的纱带要被践踏,不知从哪涌出一股力气,一下子把两人甩开,冲了过去。几人立马迎上,道:“你还敢打人!”被楚天行顶开。但他终究未来得及护住那纱带,那人一脚已然落下,眼见着楚天行冲过来,说道:“脏东西。”这一句不知是在说那纱带,还是在说楚天行。
楚天行好像被雷击一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中露出茫然,痴痴地看着那被踩住的纱带。两条晶莹的泪珠无声落下。
“他哭了!”一人兴奋叫道。众人跟着一喜,纷纷叫道:“哭了!”在他们眼里,楚天行就像一块打不痛的石头,怎也欺负也没回应,现下见他哭了,好似完成了一件大事一样,个个笑得开心极了。
踩纱带那人更是大喜,笑着便要再踩。但下一瞬,他突然倒在地上,笑容凝固在他脸上。书室内顿时一静。待钟声响起,先生走进屋子,瞧见满地哀号的学生,甚至随同的小厮也倒在地上叫痛,不禁睁大眼睛,吃了一惊。
二月,风还是凉的,呼呼地吹在楚天行满是泪痕的脸上。楚天行衣裳破烂,手上捧着纱带,一边走着,一边哭。
刘阿婆见楚天行衣冠不整,哭着回来,忙问他怎么了。他不说话,眼睛看了看丝带,大滴大滴的泪珠落下来。刘阿婆见那丝带又脏又烂,立时知晓大概,又见他哭得可怜,一阵心软,连忙将他抱在怀里,安慰道:“不哭了,不哭了,刘阿婆帮你洗干净。”说着,将楚天行抱进了屋里,要给他换衣服。楚天行一心想着纱带,动也不动。刘阿婆见他这模样,也不知如何劝,心想着让他先松手才好。刘阿婆握住纱带,道:“楚少爷,你把纱带给我,我帮你洗干净。”但楚天行心神不静,听不进任何事,手拿着丝带,怎么也不松手。
正当刘阿婆为难之际,楚天行的娘亲走了进来,还未等二人有所反应,一把便抓过纱带,放在一旁的蜡烛上,点了起来。
“夫人!”刘阿婆叫道,心里又惊又疑。
再看楚天行,他停了眼泪,直直地望着那丝带一点点烧尽,一双眼睛变得空洞起来,愣愣地站着。
而他的娘亲没什么话也没说,烧完纱带便走了出去,没有半点停留。
楚天行之后的时间里,都是一副呆滞的模样,任由刘阿婆帮他换了衣服,喂他吃了饭。
等到第二天,刘阿婆唤他起床,原本满怀担忧的她,推开门,却看见楚天行一双黯淡的黑眸,仿佛沉在水底的两颗珠子。
此时,擂台之上,这双眼眸睁开,依旧那般深不见底,看不穿任何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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