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人快死的时候,他这一生的重要景象会在脑海中快速走上一遍,俗称走马灯。但楚天行的走马灯还未来得及放映,便转到了一片黑暗。他躺在黑暗的中心,平静得如死人一般,没有心跳,没有呼吸。一道微弱的光从他胸前的石头亮起,在这黑暗的世界里,好像一点萤火,微不足道。这道萤火如水般缓缓流入楚天行的经脉,渐渐将他整个身体照亮。
突然,某个瞬间,一个心跳声响起,“扑通扑通”。紧接着,楚天行开始有了呼吸,苍白的脸也有了几分血色。
而那白光也好像意识到楚天行活过来一般,慢慢收拢,回到了那块石头,黯淡下来,最后恢复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在黑暗中,楚天行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摇晃的火光将石壁照亮,身下躺着的是树叶,身上盖着的也是树叶。小白就伏在他身旁,沉沉睡着。楚天行能进入山洞,多亏了最后小白给他的灵力。楚天行看了看小白,见他只是灵力用尽了,昏睡过去,稍稍心安,转头望向周围。他仰面躺着,视线狭窄,想要起身,刚用力,身体却传来一阵疼痛,痛得他不禁“啊”地叫了一声。
一个人影连忙上来,楚天行早知道有人救了自己,也不惊讶,看向那人。只见他头发凌乱,看不清脸,身上披着一件草衣,两只瘦得只剩骨头的手臂露在外面,向楚天行迎过来,要将楚天行扶起。
楚天行用虚弱的声音说道:“你是谁?”
那人手停了下来,掀开头发,一张因消瘦而萎缩的脸在灯光中明明暗暗,近无人形。这张可怕的脸突然对着楚天行笑了笑,低低地叫道:“楚老大。”
楚天行一开始还未认出,但听他叫自己楚老大,立时又惊又疑道:“你是何惜命?!”
何惜命笑得更开,露出一口缺了的牙齿,说道:“楚老大还记得我的名字呢?”说着,过去将楚天行扶了起来。
楚天行惊讶稍解,问道:“是你救了我?”
何惜命点了点头,接着将当时场景说了一遍。当时他听见洞外有动静,便过去看,谁知正好看见楚天行撞在墙上,晕倒了。当时楚天行戴着面具,何惜命本以为是来追杀他的,正要下杀手,转念又想,总得看看是谁。待他摘了面具,见是楚天行,顿时收了杀心,将楚天行带回了住处,也就是这里。此时距离楚天行晕倒,已过了五六个时辰。
楚天行想起明珂,皱起眉头,道:“我现在被人追杀,眼下仇家怕是找上来了。你这里?”
何惜命笑容依旧,道:“楚大哥,你放心,这里应该是别人专门开辟出来避难的。他们没有地图,根本走不到这里。”
楚天行闻言,稍稍心安,将身上伤势查看了一遍,除去全身酸痛,肩上伤势最重,却也长出新肉,余下几处伤口也好了大半。楚天行心中一奇,望向胸前那块石头,愣愣出神,心道:“是它治好了我的伤?”
何惜命见他又皱起眉头,问道:“楚老大,怎么了?”
楚天行缓过神来,和声道:“没事。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何惜命面色一沉,苦着脸道:“唉,这就说来话长了。”说着,坐在一旁是石凳上,将事情原委娓娓道来:
“事情还得从三天前说起。那日,我正在废石场淘石,突然听见旁边的山壁传来人说话的声音。楚老大,你知道,我这个人胆子小,却好奇,便躲在一旁石头偷看。只听一人高高兴兴道:‘没错,是这了。’接着山壁上传出一阵敲打声,没多久,三个野人模样的人拎着铁链子,满脸高兴地跑出来,一见是废石场,又个个跟吃了屁一样,紧着个脸。”
何惜命不禁笑了起来,本以为楚天行也会笑,但见他依旧一副死人脸,说道:“你说的这三人,应该就是从内山逃出来的三个逃犯。”何惜命也早猜到了,点了点头,接着道:
“那些人见出来是废石场,赶紧又退了回去,其中两个就怪那领头,说他带错路,差点害死他们。那领头说:‘是你们让我带的路,我又没走过,难免会走错,有本事,你们来。’他这话说完,其余两个也不好怪他了。几个人又坐在地上商量对策。我当时离得远,见他们退回去,心想着过去看看。想知道,头刚探出去,就被逮个正着。那三人中有个老头,白头白胡子,一看见我,顿时冲了过来,他提着链子,跑得却跟兔子一样快。我刚要跑,他就到了我面前,一把用链子勒住我脖子,要我的命。这时候,他们中一个长脸的叫老赵的,叫了起来:‘别杀他!’那老头这才稍微松了手,问道:‘怎么不能杀?’那个老赵说:‘你在这杀了他,这地道不就暴露了。把他拖进来,在地道里杀。’当时我正喘气呢,一听这话,顿时跳了起来。但那老头力气实在大,一把把我摁住,拖进了洞里。”
何惜命一想起当时场景,咽了咽口水,又是一阵心悸。
“到了洞里,他们正要下手,我瞧见他们手上拿着一张地图,又听之前他们说不认路,灵机一动,连忙叫道:‘我认路!我认路!’他们一听,果然马上住了手。拿地图的那个叫瘸子,他走过来问我:‘你认识?’我心想:‘不认识也得认识。’赶紧点头。那老头不信我,说我是怕死骗人的。那个老赵犹豫了一阵,说:‘把地图给他,让他试试,要是不行,再杀也不迟。’我接过地图,只见上面弯弯绕绕画了一堆线,根本分不清哪是哪,心想这下糟了。那三个人把洞口封好,就往回走,到了岔口,问我怎么走。我那时候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哪答的上来,支吾了半天。那老头脾气臭的很,一见我说不上来,就吼我。我被一吓,就随便指了一边。他们还真就听我的,往那边走了。我就想:‘他们也不认路,我随便指不就行了。’于是,后面的路就随便指的去。谁知后来,竟然真让我指对了,没多久我们就出了矿场,地道也变得简单起来,渐渐地,我还真将地图看清楚了。”
何惜命脸上露出得意,从身上拿出一张破旧的羊皮地图,上面画满了线条和标记,就算是楚天行看了也觉得一阵眼花缭乱。何惜命接着道:“走到后面,那三个人越来越开心,但我知道,等出去了,他们肯定就要杀了我,心里也越来越发愁。但后来,我看地图上,这块有一片很复杂的区域。”何惜命说着指了指地图上右下角,果然是线条交错。
“于是,我就想,要是把他们带进这里,我是不是就可以趁机逃跑了?有了主意后,我就开始将他们带来这里。他们这时候已经很信任我了,我指哪就走哪,不带半点犹豫。没多久,我们就到了一个三岔口。我指了指最复杂那个,告诉他们那是出路。他们自然信了,兴高采烈地往里走。我就趁机跑进了另一条。他们见我没跟上,大叫了几声,连忙出来追我。但等他们追过来,我早顺着地图,走过好几个岔口了。他们根本追不上。”
得意过后,何惜命脸上又现出一阵忧愁,说道:“最后,我虽然找到了出口,但想着出去怕是要受一顿责罚,说不定还会被用来杀鸡儆猴。于是,干脆就住在了这里,本打算等风头过了,再逃下山。没想到,竟然碰到了楚老大你。”说着,对着楚天行笑了笑。
听何惜命说完,楚天行低头沉吟片刻,再抬头时,望见他这副瘦骨嶙峋的身体,在何惜命说完话后,正直哆嗦,不禁侧过了目光。一年前的何惜命虽然瘦,但也远不至于此,而他在此地也只待了两天,不可能瘦成这副模样。这一年来,应该说自己走后,他过得很辛苦吧。
“楚老大,你想什么呢?”何惜命见楚天行不说话,问道。
楚天行道:“我在想,真是世事无常,我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你竟然会救我?”
何惜命道:“像我这样小人物,本来是没这资格。但换个想法,或许我就是为了在这里救你,才活到了现在。”何惜命脸上的笑容带着一丝苦涩。
楚天行对他的话没放在心上,道:“你就是你,又怎会是为我活着?你救了我一命,对我有大恩。等我们出去,我去求师父,让你做的随从。”
何惜命听了,登时大喜道:“真的!”
楚天行道:“自然是真的。”何惜命只是个普通劳役,他出逃一事也是迫于无奈,待那三个逃犯伏法,楚天行便可顺理成章地求个人情,讨要何惜命。
何惜命上一刻还在生死边缘沉沦,此刻便如置身云端般,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只是,”楚天行接着道,“眼下逃生才是重点。洞外,有我的仇家,他实力高强,我们要是现在碰上他,必死无疑。听你说,这里头有三个逃犯,以我现在的状态也不是对手。在这洞中一无水源,二无食物,我们最多也就撑个三两日。”楚天行这次出来,原以为两天内就能回去,所以并未带辟谷丹。如今的他就算是数日不饮不食也是无碍。
楚天行将现下情形说了一遍,何惜命也跟着一转喜色,愁眉苦脸下来。
楚天行看了一眼何惜命手中地图,说道:“何惜命,你把地图给我看一下。”何惜命连忙递了过去。楚天行接过地图,仔细看了一阵,又指了几个地点,问何惜命。有些何惜命知道的,他便答了,不知道的,便摇头。
过了一会,楚天行道:“如今,这出口是出不去,或许我们可以沿着地道,去到你来的废石场。”
何惜命闻言眼前一亮,正要同意,但转念一想那三个逃犯说不定还堵在那里呢,要是碰到该怎么办。楚天行看出他的心思,说道:“那三个逃犯虽说凶狠,但比起我那个仇家却要好太多。而且他们都以为你已经出去了,不会回去,更不会守在那里等你,现在应该都在地道里乱窜。这里地道错杂,我们往回走,未必会碰上。要是运气不好碰上了,迫不得已之时,我们也可以以地图要挟。”
何惜命见他考虑周全,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眼下,我还要修养一个时辰,恢复灵力。你也休息一下,恢复一下体力。”说罢,楚天行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块灵石,握在手中。
何惜命点了点头,寻了块地方,躺了下去,很快便睡着了。睡了一阵,何惜命突然醒转,望着闪烁的石壁,觉得有些不真实。他突然起身望向楚天行,见楚天行盘坐在一旁,立时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
这是真的,楚老大就在那里。
何惜命这一辈子都在被人欺负或者欺负别人。只有和楚天行相处的时候,他才觉得人可以自己活着,可以自由地活着。现在,他觉得自己快活极了,好像鱼儿活在水里,鸟儿飞在空中,而他在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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