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出路

阴冷的地道里突然亮起一道微弱的火光,越来越近,跟着是一阵脚步声,再接着一团细小火焰出现在眼前,两个佝偻的身影紧随其后。这两个身影自是楚天行和何惜命。楚天行指尖顶着火焰,走在前面,何惜命跟在身后。此时他脱了树叶做的衣服,穿的却是清静峰普通弟子的衣裳,想来是楚天行的。只见他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脸上布满了阴影和不安。而楚天行五感过人,在这地道里,更是敏锐,所以不似何惜命,倒是颇为平静。

二人一前一后,沿着地图,走了一阵,周围始终没有听到半点动静。等到了何惜命所说的三岔口,看见地上一堆脚链拖过的痕迹,却是不见半个人影。何惜命不禁松了口气,心想着那三人应该是同楚天行说的一般,已经逃出去了。

楚天行俯下身,将那些痕迹仔细查看了一番,突然抬起头,皱眉向一条岔路望去。他闻到了一股很淡的血腥味,正从那岔路随风缓缓吹来。

何惜命见他面色不对,也跟着看过去,却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问道:“楚老大,有什么不对吗?”

楚天行沉声道:“有血的味道从这里飘过来。”说着,指了指那岔路。何惜命仔细闻了闻,也闻到了,立时生出一阵寒意,咽了咽口水,小声道:“那我们该怎么办?”楚天行站起身,道:“既然是从那边来的,也没必要太在意,说不定是那三个逃犯互相起了争执。我们接着往前走便好。”何惜命见楚天行神色依旧,也跟着稍稍安心。

二人再次启程,沿着地道继续前行。接下来的路倒是好走许多,地上满是之前那三个逃犯留下的痕迹,不看地图,也知晓去路。走了大半个时辰后,二人一个伤病在身一个饥饿交加,都有些累了,于是,随便寻了个地方,坐下休息。

楚天行望着这纵横交错的地道,心中不禁泛起疑惑,忖道:“到底是谁建造了如此宏大的一个地道?这样的规模,没有数十年,恐怕难以完工。看地图,这地道显然不是犯人为了越狱而建。若是为了越狱,不可能设计得如此复杂。”楚天行想了一阵,未想通,也不执着。

手上火光微闪,楚天行面色一凛,连忙低声叫道:“走!”说罢,立时灭了火光,拖着何惜命的身体,跃入一旁的地道,背靠在石壁上,不再动弹半分。何惜命初时被这一拽,登时昏了头脑,等反应过来,已被拉着躲到了这里。没有灯火,周围黑漆漆一片,但楚天行的行动却清晰地告诉他:有人来了。

在这寂静的黑暗中,何惜命觉得自己心跳声变得格外响亮。他试着屏住了呼吸,心跳也跟着放缓,但没一会儿,就喘不过气来,一出气,心跳得更快了。这时候,何惜命真想把心挖出来。

扑通扑通。。。。。。

突然,一道青色的亮光将地道照亮,何惜命跟着一紧,再次屏住了呼吸。没了一会,只听见一阵清脆的脚链碰撞的声音缓缓靠近,接着便是两个人声,其中一个何惜命认识,正是那个老赵,另一个在楚天行听来却是一阵心惊,竟是明珂。

只听那老赵说道:“公子,我已带你将地道走了一遍,还望信守承诺,等到了洞口,放我离去。”语气中颇有恳求的意思。

明珂听了,笑道:“你若替我寻到那个宗门叛徒,我自会放了。”

“宗门叛徒?想必说的是我吧。”楚天行心道。

“公子,你我约定的只是带路,何时要替你寻人了?”

明珂冷哼一声道:“便是此时。”

老赵身上铁链震颤,发出一阵响声,只听他大声怒道:“你言而无信!”

何惜命不知这人是明珂,听他反悔不肯放了老赵,心中出了口气道:“你也有今天。”

一声剑鸣响起,地道中青光忽地大盛,将何惜命和楚天行映成一片青色。紧接着便听那老赵颤声求饶道:“公子饶命,小人不敢了。”

青光渐渐息落,明珂低低地道:“走。”老赵应了声是,接着便传来一阵铁链声。

未多时,青光消散,铁链声也渐行渐远,何惜命松了口气,正要起身,却被楚天行一手摁住,道:“别出声。”何惜命初时不知他何意,但很快便领悟了:楚老大是怕他们去而复返。

一盏茶的时间后,楚天行手上一松,轻声道:“好了。”两人这才起身。

楚天行在指尖重新燃起红色火焰,二人身形立时照了出来。何惜命仔细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楚天行瞧见了,忖道:“他什么时候这么爱干净了?”

楚天行走到原来的路上,前后望了望,看向何惜命道:“刚才那两人中年轻的那个便是明珂,另一人想来是那三个逃犯中的一个吧?”

何惜命早听楚天行说过明珂,此时知晓另一人就是明珂,心中一惊。再听楚天行问起老赵,忙道:“对,他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个老赵。他们两个怎么凑到了一起?”

楚天行心中早有猜测,说道:“想来明珂进入地道,碰到了他们三人,杀了两人,只留下了这个老赵带路,一路走到了这里。”

何惜命联想起刚才的血腥味,觉得楚天行说的有理,点了点头。

楚天行望了望来路,略一沉吟,道:“明珂此时回去,怕是要到洞口才会折返,一来一去,大概两刻钟的时间。”说着又拿起地图,一边看,一边道:“此时,我们距离出口还有大约三刻钟的路途。”楚天行面色一紧,对着何惜命道:“我们得快些了。”说罢,收了地图,便要出发。

何惜命点点头,道:“好。”

两人再次动身出发,休息这般久,脚下也多了些气力,走得比之前倒是快了几分。但走了一刻钟后,二人渐渐慢下来。楚天行虽然伤势在身,经脉也损了大半,但强忍疼痛,倒也能再走快些。可是身后的何惜命多日未食,身体羸弱,在这暗无天日的地道待了这些天,精神也不好,刚提起的力气,片刻便耗尽了,连喘气也有些无力,想要走快更是不可能的事。眼下也只是强撑着,才走这样快。

何惜命抬起脚,正要迈过一块石头,却中途脱力,被绊倒在地,连叫唤的力气也没有了,倒头摔在地上,两眼一黑,昏睡过去。

楚天行脚下一顿,却未回头,他望了望前方的路,一张冷漠的脸看不出表情。楚天行终于回头看了看何惜命。

若是带着他,自己逃生的希望有几分?楚天行犹豫了。

等何惜命从黑暗中醒来,再次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一起一伏,有些晃眼。

正当他还处在一片懵懂时,楚天行突然说道:“你醒了?”他的声音就在身前。这时候,何惜命才发现自己竟在楚天行的背上,他先是吃了一惊,然后说道:“楚老大,你放我下来吧。”但他实在是太虚弱了,话说了一半,到后半句便只是一阵喃喃。

楚天行虽没听清后半句,但也知他意思,缓缓道:“你好好休息就行,别说话了。”

何惜命想要拒绝,但他没了力气,做什么事都不成,只咕囔了一阵,便放弃了。他停了声音,躺在楚天行背上,心里却一阵不平静。他突然觉得自己一点用也没有,他看不起这样的自己,他骂自己是窝囊废,是累赘。他生气,生自己的气。

但同时,他在他心里也生出一种莫名的感动。他想要流泪,不知为什么。或许是因为有人没有抛弃自己这样的窝囊废,又或许是因为他想起自己的亲人。他自小离家,为了生存,他随波逐流,整日惶惶。他无助时,没有人帮过他;他弱小时,所有人都欺负他。直到他变得麻木,变得和他们一样势利。他觉得世界本就是如此,一个人若是没有地位、没有价值,就该被舍弃,就该被践踏。所以,他努力地活着,他拼命地告诉别人,自己不是废物,不是累赘。

可是现在,他突然觉得好累,他想就这么躺着。

他想起了一个农忙的傍晚,他躺在草垛上偷懒,父亲突然板着脸,拿着木棍出现在身旁。他吓得赶紧跑,慌乱里,却摔了一跤。父亲连忙跑上来,问他有没有事,接着叹了口气,将木棍扔在地上,蹲下身子,用粗糙的声音轻轻地道:“上来。”父亲背着他,走过田垄,走过夕阳,一句话也没说。他靠在父亲瘦弱的背上,闻见了稻草的味道,看见了父亲的头上的白发。他突然哭了起来,哭得很大声。父亲还是没有都没说。

此时他趴在楚天行背上,漂浮在前的红色火光像是夕阳,他又哭了。眼泪从他凹陷的双眼滑落,落在楚天行的肩上,一片湿润。

楚天行不知道何惜命为什么哭了,或许是因为他怕死,或许是饿哭了。他没有安慰何惜命,因为他知道,或许他们真的会死。他不想给予何惜命无端的希望。

一刻钟后,楚天行站在地道中,望着左右两条路,眉关紧锁,转向原先何惜命他们走的那条路,忖道:“若是再走这条路,明珂怕是要追上来。”他一手扶着背上的何惜命,一手拿出地图,仔细看了起来。何惜命哭过之后,便睡着了,此时见楚天行停了,醒转过来,一阵心忧。

未多时,楚天行便有了决断,舍了原先的路,进了旁边一条小道。小道狭窄,楚天行背着何惜命,行动不便,难免磕磕碰碰。但此时他已顾不上许多,脚下不停,快步走去。何惜命本就承楚天行大恩,这才活着,不过是磕伤而已,哪还有怨言,就算是痛了也强忍着不出声。

一路走去,楚天行又换了几次道路,专往复杂地道里钻。又是一刻钟,弯弯绕绕间,二人却是走到了一处死巷,何惜命心中一紧,以为是楚天行看错了地图,误走到了此处。再看楚天行,只见他面色平静,脸上没有半点意外,托起火焰,将眼前石壁上下照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边上一条笔直的裂缝上。

楚天行对着何惜命道:“我先放你下来。”何惜命点了点头,道了声好。楚天行将何惜命小心放下,自己走到石壁旁,对着石缝研究起来,心中思索道:“按这地图来看,这里面应是一处重要所在。此处地道错综复杂,唯有三条通路,可通到里面,眼前便是其中一条。只是这石门却不知如何打开,若用蛮力,怕是会引起不小震动,到时引来明珂,得不偿失。”

正当楚天行苦思如何打开石门时,何惜命坐在一旁,背后一块石头顶着,颇不舒服,想往旁边挪挪,谁知手一触在旁边的石壁,却是摸了个空,心中一紧,叫了一声。楚天行立时回身,连忙走到他身边问道:“怎么了?”

何惜命指了指旁边,颤声道:“楚老大,这石壁,不对劲。”

楚天行闻言,疑惑着望去,小心伸手过去,待手指刚要触到石壁,竟直接穿了过去。楚天行心中一奇,接着却是露出喜色,说道:“这是障眼法,看来这才是入口。”何惜命不知他说的入口是什么,但见他面露喜色,也跟着高兴。

楚天行摸索着往前走,待整个身体过了石壁,回身道:“你在这等会,我先进去探探路。”何惜命自是点头同意。

楚天行一走,周围顿时暗下来,何惜命身上的火折子味道太重不能用,他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点。他静静地坐在黑暗里,背后那块吐出的石头,刺在身后,有些痛,但何惜命不想再耗费力气挪动,就这么靠着,和疼痛做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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