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夜已凉,近山老林,一片萧瑟,没有一丝绿意,让人有一种压抑的感觉。露宿山野的林平安深有体会。
天还没全亮没有睡太久的林平安便被冻醒,只能坐在火堆旁,借着火的光亮,制作一把铲子。两世为人,无论出于前世的人道主义精神,还是原主的血浓于水的亲情,这些看着原主长大的亲人长辈,于情于理都不能让他们曝尸荒野。在临别之际,林平安还是决定帮他们入土为安,这是他思前想后,能为这座山村做的最后一件事。
太阳刚刚探头,林平安简单收拾一下自己,再次来到村子里。
村口大槐树底下的空地上,虽经一日,但浸血的土地还没完全干,浓郁的血腥味让林平安忍不住想吐。幸好他事先准备了小布条,系在口鼻处,勉强挡了些气味,之后拿着自制的铲子,一点一点的掘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日头还没过晌午的时候,才挖了一个两尺深、一丈许的坑。但要让所有同村都入土为安,至少这个坑得再拓一倍。
林平安把铲子丢在一旁,摊在老槐树底下大口喘气,看这工程的进度,自己单枪匹马,今天让所有人落葬的可能性也不是很大,不过再累也是值得的,毕竟死者为大。
正当林平安拿起铲子准备接着干的时候,突然听见老槐树上传来一阵异响,他抬头一看,一句脏话脱口而出。
树上两双眼睛正直溜溜看着他。
原来是两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孩子!
见是两个小孩,林平安也放下来警惕之心,想来是两个流浪儿吧。
世道不平,四处都有逃难的流民。但是四处都在打仗,逃到哪才算避难呢?逃难过程中,有些人死在路上,有些人漫无目的的一直向前走。也许这俩孩子就是随着流民刚好走到附近的吧。
这是来到这个世界后,林平安第一次见到人,纵使是两个孩子。
“下来”林平安朝着树上两个孩子招了招手。
两个孩子见到林平安发现他们,也顺从的从树上下来,这时候林平安才打量起他们。
两人穿着都是粗布衣,虽然旧,但看起来还算干净。头发乱糟糟地卷成一团,从他们的表情来看,他们的脸上还带着惊恐,大点的孩子微微向前半步,将小点的孩子护在身后、小点的孩子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刚哭过不久。
“你们是谁?怎么在这里?”林平安问道
两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林平安,没有开口说出一个字,显然有点害怕。
“你们父母是谁?”林平安又问道
两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林平安,这次,大一点的孩子终于伸手,朝林平安身后指了指。
林平安一愣,看向身后躺在地上几具颇为面生的尸体。
想起来了!这是住在山上的几户猎户!
这几户猎户不是桃花村人,在原主印象中他们亲如手足,几年前听说从北边逃难至此,这才住到了桃花村附近的山上,搭了几间草屋,以打猎为生,素来很少下山。不过平时桃花村的人可怜他们都是鳏夫带着孩子,偶尔会让人送点生活用品上山换取他们的猎物,半卖半送接济他们。原主两年前就代表村里去过一回,没想到这次他们也死在了桃花村。不用说,肯定是听到山下打砸抢烧的动静,赶下来帮手的。
林平安心里不由得肃然起敬,朝他们深深鞠了一躬,都是重情重义的汉子。
林平安走向两个小孩,伸手摸了摸他们的头。
“我是平安哥呀,两年前我还去过你们屋里,你还送了我一只野兔,可还记得?”
兴许是林平安的话起了作用,又或许是感觉到了他的善意,两个孩子哇的一声铺在林平安身上哭了起来。
林平安心想:这几个猎户肯定是听到声响,匆匆安置好孩子便赶下山来。他们也没成想这伙劫匪竟不是普通的劫匪,竟是纵马而来,要知道这年头,有马的土匪可是不多。久不见父亲回转,这两个孩子偷偷下了山,然后就看见这一地尸体,林平安扪心自问,自己初见都吓得两腿打颤,这两孩子能憋到这会儿,已经不容易。
林平安紧紧抱着他们,等他们哭完,稍大点的孩子才磕磕绊绊的把事情跟林平安讲了一遍,出乎林平安意料的是,他们并不是今早才来的寻父的,而是前天晚上便尾随父亲下山,趁乱藏在树上。也就是说,他们是看着土匪洗劫桃花村的!
案发现场的目击证人!
这俩孩子稍大点的叫阿来,小一点的叫木奎,当晚猎户听到声响,便匆匆下山,这两孩子刚好起夜,见大人们拿着武器下山,便悄悄跟随。刚到村口,便看见自己的父亲和村民们同土匪战成一团,土匪借马力,很快冲散了村民们组成的战阵。纵马挥刀,很快将抵抗的村民屠戮殆尽。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阿来早已跟着父亲上山打猎。父亲曾跟他说过,如果在树林里遇到危险,明知不敌,就要学会隐藏自己。于是,他死死捂住木奎的嘴,悄悄藏在草丛中,趁着土匪们到村里洗劫,两个孩子才爬上了老槐树,也幸亏土匪们满载而归后匆匆离去,不然这两个孩子怕也是凶多吉少。
“那你们知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林平安话刚出口,便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这俩孩子目睹这些惨状能不被吓傻还隐藏好自己就已经不简单了,自己竟然还奢望他们知道土匪去向。
林平安自嘲般笑了两声,木奎突然开口。
“我知道他们马屁股后面都印了个图,像是阿爹的刀子一样,还有一个人只有一只眼睛。”
马屁股上有印记?还有个独眼龙?这是个线索!
“我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他们朝那边去了。”
林平安大喜,终于有了一点点好消息,这俩孩子真是超乎年龄般的冷静!竟然还记得土匪离开的方向。麟州府多山,从桃花村到府城,只有一条路能走马。这伙人这么大动静,林平安相信只要自己沿着这条路寻找,一定能找到母亲和胞妹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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