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依旧,不见故人
:“徐又思,我从未怨过你…”
11月的南京,凉意渐深,城中阴雨绵绵,湿雾蒙蒙,街道上的人潮,熙熙攘攘,两旁的梧桐树,只剩下几片枯叶,城中的铁轨车呜呜行驶,街边的小摊,煮着些什么,烟火气十足,热气腾腾。其间杂着几家高级的洋餐店,卖报吆喝,卖包子吆喝,黄包车夫也在吆喝,一派好不热闹的景象……
路边,一个刚下车的女人引得目光,撑着一把油纸伞,一袭白色旗袍,别着珍珠发夹,一双小高跟,体态优美,踱步前行。经过她时,隐隐有一缕上海老牌子雪花膏的馨香。到了邮局门口,她不再前进,转而踏上台阶,收了伞,抖落上面的雨珠,徐徐的进了大门,坐在服务窗口前的椅子上:“先生您好,有云南来的信吗?”
里面的大多工作人员都认识她,毕竟这半年天天来问云南的信,只有三次收到过她的信,她的丈夫徐又思的。
今年初她结婚了,她叫苏子染,她丈夫徐又思,是国军第96师部下的一个团长,新婚第一周,滇南变故战急,96师接到命令赴云南作战,徐又思也去了
“太巧了,徐太太 您来得也正是时候,昨晚啊急来一批信件,我看有您的,当晚就择出来了,给您留着的呢!”一边说话一边打开柜子拿出信“诺~”两手递给苏子染。
苏子染得到信很是宝贝,摸了摸信封面上那苍劲的字“苏子染收”。转而放进包里,满脸是藏不住的笑意。“谢谢您啊~,先生。”又缓步走出大门,打起油纸伞远了,远了。
是夜,窗外的皎月升起来了,洁白无瑕。第七次拿出看过的信,小心翼翼的拿出信纸,摊开折叠的纸。看着看着,竟笑了出来,还泛起了泪花。尽管信的字不多,但他仍然很开心。
:吾妻子染,再次对你感到歉意,作为丈夫,未能陪伴你左右,但国难当前,个人又怎能独善其身,我知道温柔的你不会怨我。近来日寇无大作为,云南安好,上峰授意,年底定能撤军回家,一切安好,只是念妻深切,待我归来,勿念。
———— 夫徐又思
1937年10月21日
……
苏子染搂着信呢喃“回来了”“年底就回来了”“平安就好”睡去,不知是何时。
11月已完,12月的南京比11月更凉,街道两旁的树,只剩枯枝,枯叶也随风被卷得在城中漂泊。城中走动的人啊变得更少了,12月天气更凉了,城里人的心也凉了。听说日本人就要进城了,城中市民人心惶惶,有些人不信日军会攻进南京,因为这里是南京,国民政府南京。
可是12月初,日本人攻进南京,南京啊~沦陷了。南京城内时时有枪声,哭声,听不懂的日语和老百姓对日本人的咒骂声。苏子染不敢出门,躲在屋内呆呆的坐着,这是南京啊~,眼看就年底了,这该死的日本人怎就进了城。
其实前段时间有国军兄弟来找过他,让她自己离开南京。后来那个人说她疯了,人们都说她疯了。
那天:那个国军给她一张火车票,让她迅速离开南京,苏子染接过火车票,撕坏了,还自顾的笑着,大声嚷嚷:“离开南京,去哪儿?”“哪儿都行”那个国军回应她。
:“都行,黑龙江?东北?上海?好像不行吧,它们都被强盗占领了。”
一边走向沙发:“我出生,长大,然后成家,都是在这儿~我的家~南京~。”缓缓坐下,一手拿起小洋镜,一手抚了抚眉。
:“这是我苏子染和徐又思的家啊~怎么能放得下,我放不下。”
“啊哈哈哈~你们都逃了吗?”
“嗯~真是窝囊,当初东北危难,你们不抵抗,拱手奉上我国土,东北沦陷,近来的上海,大军后撤,上海失守,如今南京这般模样,你们又逃”。“哈哈,哈哈哈,真是窝囊。”
那个国军兵士也气愤着:“徐太太,若不是因为徐团长,上峰也不会管你的死活,徐太太自便吧。”说罢,气愤的走出徐家。
苏子染在他背后大吼:“同为军人,我的丈夫在前线冲锋陷阵,而你们却...,这算是前方吃紧,后方紧吃吗?”
深深叹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滚吧~滚~带上门儿,都滚吧~哈哈~真是窝囊”,视野模糊,竟是因为泪湿了眼眶。
低头喃喃“我要等你回来,徐又思~这是我们的家~你是不会骗我的…”
日军进城第三周,12月底了,也是年底了,徐又思啊,你何时归来呀?你是不会骗我吧?”
苏子染住在城西,日军的活动越来越仔细了,晚上,邻居林老板一家不安宁了,传来阵阵争吵声,碰撞声,叫骂声,哭泣声,枪声,还有强盗的笑声。
隔天,听说啊,林老板家太太和女儿被玷污了,林家女儿被残害,林家太太上吊在房间,还剩一口气的林老板也从他家楼上一跃而下。
那可真是些畜牲,不,连畜牲都不如,该死的日寇迟早有一天会下地狱的…
12月28日晚,月色朗朗,明亮又圆,苏子染静静的坐在书桌前,把写下的什么东西放在书桌的柜子里,放好了钢笔,摸着枪,徐又思留给她的手枪,犹记得他说的“子染,身处乱世,我们都由不得自己,你留着定是有用的。”手抚过手枪,滑着枪的纹路,今天要用上这个了吗?面色平静,等待着什么。不一会儿,楼下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抬眸,有一路日军正在上来,“又思,我等你了的~”苏子染抬眸,最后看了眼窗外的明月,伴着泪花,莞尔一笑。
——砰——
响彻整个院子,房门也是这时撞开的,只见一个面容清丽又年轻的女子,安静的趴在桌子上,身着得体,面带着笑,但眼角又有滴未干的泪,不知道她是快乐还是悲伤。只有那把格外黑的手枪与这和谐的氛围格格不入。如果不是太阳穴上那一点红,只觉得她只是睡着了。那队日军小分队驻足一会,就去了其他房间搜刮,最后一个少年新兵,鞠了一躬,关上房门,也跟着离开了。
1938年十月,广州,武汉相继失守,一天夜里,有人潜入南京城,去了城西的徐家小院,他似乎很熟悉这里,他来到了书桌前,看窗外的月亮,也如往常,明亮无暇,桌上摆着一个本子,是翻开着的,是个日记本,从1937年5月写到1937年12月28日,这个本子写满了一个女子对征战丈夫的思念和等待,不过,这个女子好像没有等到她的丈夫,日期在1937年12月28日戛然而止。柜子里还有把黑色手枪,里面没有子弹,日记的主人不见了,没有尸体,没有墓碑,只是院中有一处土包向上拱起,只见上面的玫瑰花开得更艳,蝴蝶飞得更欢。男人抽完一根中华牌香烟,把日记本关上了。
临关上房间门,缓缓的呢喃:“对不起,苏子染,我来晚了,对不起。”他哽咽着,失魂落魄的离去。
~1937年12月28日日记中最后一句话是
:相思若柳,飘满城,尽飞絮。
~1938年12月28日日记后一篇赫然多了一句话
:思念如马,自别离,未停蹄。
——徐又思
回忆里:1937年12月29日
有个少年踏入小院,独自一人,只知道他在院子里呆了一个早上,日军营队里,这个少年歇斯底里“我要回家”
为首的年纪大点的中佐坐着,柱着军刀:“八嘎~矢田君二,你在说什么呢?”
少年大吼:“我要回家,回日本,你们这群魔鬼。”中佐大笑:“哈哈哈,你今天杀了十个中国人,明天就送你回日本”。
少年缓缓道:“两个月前,我还在学校学习,一辆大车把我和我的同学载来东方大陆,中国,说是建造大东亚共荣,我们大家都很激动,我们各自分散了,我的第一站:南京,见证了前辈们,你们的无耻行径,你们,我也是,我们都是,中国的罪人。”
中佐笑:“说完了?今天早上你悄悄去了西郊一家院子,怎么?赎罪。”
少年低头:“中佐,我们真的做错了”眼中泪水盈眶。
中佐临走前,说了一句中国话“无可救药”“大日本帝国无罪,天皇不会错”这一天(1937年12月29日)后,徐家小院的门关上了……
院中经历了春秋冬夏,杂草丛生 蜘蛛网密布,残破不堪。1945年8月15日,日本无条件投降,徐又思退军,离开部队,九月初,徐家院子的门又一次被推开,一个男人伴着夕阳踏进来,
“子染,强盗投降了,仗打完了,今后我来守着你!”
后来的南京,渐又安宁,但一提起1937年12月,忆起那段时光,人们还是那样痛心,犹如昨日,这道疤留在“南京”身上,痛在人们的心上,关于那个院子,南京城有老人回忆,徐家小院儿里,有个老头默默坚守,无依无靠,不曾离开,曾有人来劝他服从国家安排,让他去南京养老院享晚年,不知道他是怎样回应的,只知道到后来那些人,不再来劝他了。他也真的是老了,起风时,他总是盯着院中玫瑰花开的最艳的那个地方,痴痴缓缓的走上前,轻声呢喃:“风有约,花不误,岁岁如此,永不相负!”……
:“子染啊,下辈子,我们可以好好的过日子!”
后记:纵使岁月静好,也请谨记那段水深火热的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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