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四友百货集团”已经成为了辽金省的百货龙头。这得益于两年前集团收购了省会城市盛金市最大的一个百货大楼。这座大楼是盛金市去香港招商引进的项目。香港一个富商投资兴建这座大楼,建好之后,还没开始装修,资金就跟不上了,只好对外招租或者出售。大楼地处盛金市最繁华的商业街上,客流量和繁华程度,在全国的商业步行街中也位列前十,但大楼体量太大,没人敢接手,最后还是刘力力排众议,“蛇吞象”拿下了这个盛金市地标似的建筑,“盛金四友大家庭”在盛金市横空出世,以全新的装修风格、全新的服务管理、丰富的商品货物、购玩饮食电影集于一体的省内最大的商务MALL出现在盛金人的面前,立刻取得巨大成功!

刘力还是沿用之前的商业模式,从营北的“四友大厦”抽调业务骨干,全面支援“盛金四友大家庭”。资金也从营北乃至其他运营起来的商厦往“盛金四友大家庭”调拨。刘力告诉已经是集团财务总监的陈可行:“资金不够,所有在营北四友大厦的品牌的扣点,再提高1%。”陈可行不同意:“刘总,首先从各大商厦抽血,都已经让这些商厦经营上出现了困难,再提高品牌商一个扣点,那这些厂家肯定不干啊,现在都说咱们四友的扣点太高了没啥利润呢。”刘力不高兴:“那你说怎么办?‘大家庭’关系到咱们整个集团的成败!它一家的日营业额,比咱们现在十个小商场日营业额加在一起都多!咱们必须把它干起来!”说着点着烟抽了两口,眼睛望着窗外盛金市林立的高楼。自从接手了这座商厦,他大部分时间都住在盛金市。

刘力抽了几口烟,扭头看到陈可行还站在那,不禁说道:“还愣在那干什么呀?快去办啊!”

陈可行还是不愿意:“刘总,我作为集团的财务总监,不得不为整个集团负责。我觉得盛金这边,最好还是靠自身解决目前资金紧缺的问题,不然大家把它养肥了,别人都饿死了不说,一旦它开头的热闹劲过去,盛金人不觉得它新鲜了,销售必然会下降并停留在一个稳定的区间,那时恐怕…”

刘力把烟头往地下一摔:“陈可行,我看你是想当魏征吧?可我没有李世民的肚量!我告诉你的话,必须立即执行,没什么好说的!走吧!”

几个大股东、董事会成员乃至管理层,都不太同意刘力玩这把“蛇吞象”,但这么多年跟着刘力,已经不自觉地凡事以刘力的意志为意志。战战兢兢地看着刘力在盛金市折腾,看着“盛金四友大家庭”开业、盛金人疯了似的涌进大厦,看着大厦疯涨的日营业额,也看着令人咂舌的成本费用。

但还是刘力赢了。尽管随着时间过去,如同当初陈可行预料的那样,“大家庭”的营业额出现下滑并稳定在一个区间,但保持在了一个高位,有利润空间可寻。刘力的经营理念是,“”先把饼做大,然后通过管理来挖掘利润。一个小馄饨铺子,利润够高的吧,百分之二、三百!但能发财吗?不能!为什么?盘子太小了!”

更让刘力满意的,是“四友百货集团”从一个在营北市略有名气的小城市企业,摇身一变蛇化为龙,成为了全省商业龙头企业,“盛金四友大家庭”成了盛金人日常生活绕不过的一个话题,刘力也从“营北名人”变成了全省闻名的人物,年轻有为、商业奇才、大学生离开待遇丰厚的国企创业,等等等等,各种故事和名誉纷至沓来,真正是“电视有影电台有声报纸有名”,也受到了省领导的接见并成为省政协的代表,这时候他开会、碰面、喝酒聊天见到的人物,已经从营北市扩大到了全省。刘力的下一个目标,当然是走向全国,要很快地走向全国,他也想自己成为王健林、马云。

“盛金四友大家庭”的成功,让刘力的自信心更加爆棚,他更加相信自己的眼光和判断。身边的人都恭维他,觉得他已经非常成功了。他觉得这些人不了解他,更不理解他。他觉得自己刚刚起步,而且起得还非常晚、走得非常慢!错过了两个风口!自己只是靠经营老百姓的吃喝拉撒挣点辛苦钱,象人家王健林,赶上了房地产的风口;马云呢,赶上了互联网的风口。下一个风口在哪里?现在看不出来,但搞百货,即使是再开几家“大家庭”这样规模的大厦,又能如何?充其量是“商业百货龙头”,离那些“房地产巨子”、“互联网巨头”无论从财富和知名度上的差距,只能是越拉越大。

随着各大商场运行平稳,刘力的眼光渐渐从商场的大楼里收了回来,开始酝酿更大的一个投资:进军房地产!

北方的冬天天亮得很晚,早晨六点半天空还灰蒙蒙的,到了七点,太阳还没出来,东半天倒是很亮。快到冬至了,小北风飕飕的,肖国梁穿着大棉袄,随便趿拉着一双旧旅游鞋,往早市走。

冬天的早市没多少人,卖菜的都用厚棉被蒙着菜筐,怕新鲜蔬菜冻坏了;卖水果、鱼虾的倒是不怕,做早点的小贩都不出摊了,这么冷的天,没人在外边空地上吃早点。肖国梁在早市上转了两圈,买了几个土豆和几个洋葱,看看青椒,5块多钱一斤,太贵了,没买。等他离开早市往回走的时候,往早市来的人才慢慢多起来,星期六早市能开到8点,那些晚起的上班族打着哈欠,慢悠悠地往早市这边来。马路对面的空地上,一群大妈跟着劲爆的乐曲正在跳广场舞,站在排头的大姐一副“首席舞者”的气势,前面几排还穿着单薄的白衣白裤,后排岁数大一些的衣服颜色也不统一,跳得更是七扭八歪。肖国梁见到广场舞、遛狗的、甩大鞭子的就绕弯走,他没直接横跨马路,而是往北多走了一百多米,从交通岗过马路。

好几个逛完早市的人手里都拎着菜等着红灯变绿,这时候路上的车不多,有的人等不及了,对面绿灯还没亮就要过马路,一个穿着黄马甲、带着小红帽的人把手里小旗一横:“等一会儿,等绿灯亮了再过!”

肖国梁听着声音耳熟,走到近前一看:这不是李宇文吗?穿的不厚,冻得哆哆嗦嗦的,正缩着脖子晃动着小旗,一个劲地吆喝。

肖国梁笑着踢了他一下:“喂,搁这干啥呢?”

那人一愣,扭头看到肖国梁,也笑了:“冷不丁屁股上挨一脚,我还寻思谁这么胆大敢踢我屁股呢。”

“逛早市去了。宇文,你这是干啥?自愿者?”

李宇文笑着说道:“我还能给他当自愿者?头两天喝酒,被查酒驾的逮着了,站岗学习一周!”

肖国梁笑着骂他:“你就没个正事!咋样,当上副所长没?还干私活呢?”

李宇文眼睛闪烁着看向别处,手里小旗比划着指挥人群过马路,一边说道:“没当上。你咋样?好几年没看着你了,提个副处啥的没有?”

肖国梁笑道:“你都没提上,我更不好使了。还是个小科员,就是不象在院里那样操心了,不用寻思找市场。”

李宇文点点头:“你现在多好,真正是坐机关的。”说完长叹一声,手里小旗挥了挥:“赶紧走吧,绿灯了。”

周一上班,肖国梁把十字路口碰到李宇文的事,当成笑话讲给同事:“都说开车别喝酒,喝酒别开车,可是每次警察查酒驾,都能逮着酒驾醉驾的,有些人就是不长记性。”一个同事问:“你刚才说那个同事叫李宇文?”肖国梁点点头:“是啊,他人不错,就是好喝酒。我们同一届分到钻采院,单身一个宿舍的。”那同事笑了笑:“这个李宇文我知道,现在可挺惨,比戴小红帽罚站交通岗可惨多了。”

肖国梁就问:“咋?他还有别的啥事?”

那个同事也是听钻采院的朋友喝酒时候说的。李宇文当上室主任之后,更有点儿得意了,一般人不放在眼里,再加上干私活挣了点儿钱,没事就在外边喝酒、桑拿、喝茶,就是不爱回家,回到家里也对老婆没好脸色。有一家茶馆,去了两趟之后,一个泡茶的女服务员看到李宇文出手大方,还很会逗女孩开心,李宇文每次来的时候,这个女的服务就格外热情周到。李宇文也喜欢小姑娘会说话、暖心,再加上女孩年轻漂亮,他来这家茶馆的次数越来越多。茶馆老板眼睛多毒啊,早看出来两人的关系不一般,因此李宇文每次来喝茶,老板都安排那个女孩服务。一来二去,李宇文和“泡茶妹”就好上了。

从此以后,李宇文更不爱回家了,有时候晚上就睡在“泡茶妹”租的房子里,他老婆也察觉到了,见到李宇文时,还没等她说几句话,就被李宇文连打带骂地赶出屋。他俩的儿子正在上大学,不在家,李宇文老婆在门外哭,还不敢大声,怕邻居听到笑话。过了一会儿,李宇文从屋里出来,骂了老婆一句,扬长而去。

李宇文答应给“泡茶妹”买楼,“泡茶妹”不同意:“我也不是贪图你的钱!再说,我可是黄花大姑娘,只不过从农村出来,没啥文化,只能在茶馆当服务员。我是喜欢你才跟着你的,你还让我当小三啊。”李宇文就问她咋想的?“泡茶女”从他怀里一骨碌身坐起来,两眼盯着李宇文说:“我要你跟那黄脸婆离了!咱俩光明正大做两口子!”

李宇文一下子蒙圈了。他压根没想和“泡茶妹”这样的女人成家,没文化没工作不说,有啥品味?有啥拿得出手的社会身份?咋和儿子、家里人、身边同事说?老婆虽然快50了,年轻时就没啥姿色,现在更显老,但工作、持家、教育孩子,哪样都挑不出任何毛病。“泡茶妹”死缠着要嫁给他,李宇文只好回家问老婆,老婆一听就哭了,坚决不同意离婚,但架不住李宇文软磨硬泡,最后说:“你要和我离也行,起码儿子得同意。”

李宇文那些天愁得脑袋多大,上班时也没心思工作,连着几天没去找“泡茶妹”,想不到一天早晨刚进办公室,看到“泡茶妹”笑吟吟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屋里的同事都带着异样的表情,远远地坐在各人自己的座位上。李宇文连忙要拉着“泡茶妹”出去,“泡茶妹”倒是慢悠悠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着屋里的人说:“几位哥哥姐姐你们先忙着,我和宇文走了。”又对李宇文说:“你别使劲拉我,我怀孕了,走路得慢着点儿。”

“泡茶妹”使出最后一招“撒手锏”:怀孕。李宇文实在没辙了,只好咬着牙,跟老婆离婚。他也够仗义,把房子、车、银行存款,统统都留给了老婆儿子,自己“净身出户”。“泡茶妹”也没计较,她知道李宇文有本事“搞钱”,李宇文也承诺,“不到一年,就让你住上大楼房。”

让李宇文没想到的是,他这一离婚,本单位的、院里院外认识他的,都渐渐与他疏远了。他老婆又是研究院的,油田“四院一机关”就这么大的一个圈子,谁家有点儿啥事,不出几天,左左右右的人都知道,平常和李宇文一起吃吃喝喝的朋友,在外面也玩女人,但没谁想和老婆离婚、而且还娶了一个“小姐”回家。那几个一起干“私活”的,一起干活之外,不敢约他再出去吃吃喝喝,家里的老婆发话了:“离李宇文远着点儿!你也想让我给小三腾地方啊?!”李宇文的“来钱道道”少了,朋友们也不见影儿,一下子成了孤家寡人。

把“泡茶妹”娶进家门,两个人偷情的刺激劲儿一过去,整天面对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磕磕绊绊就来了,“泡茶妹”的小鸟依人没有了,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而且非常懒,家务活都推给李宇文。李宇文抱怨说自己一天到晚在外面上班够累的,回到家还得干家务,“泡茶妹”就说:“我二十多岁的黄花大姑娘,嫁给你这五十来岁的老头子,图个啥?不就是想跟着你享福吗?这可好,你是想找个老妈子伺候你,还得陪你睡觉!”

不干活也罢了,“泡茶妹”把钱看的紧紧的,每天李宇文下班口袋、拎包什么的肯定被翻一遍,每月发工资,必须全额上交,李宇文用钱都得伸手向“泡茶妹”要,正常的开销“泡茶妹”都不愿意给。李宇文有时候连买包烟都得掂量掂量,身边这些朋友笑话他:“你这不是娶了老婆,是娶个妈呀!”“宇文,我看你整天萎靡不振的,是不是天天晚上交公粮啊!”“怪不得现在桑拿也不洗了,歌厅也不去了,地主家也没余粮了!哈哈哈!”

更让李宇文生气的是,他发现“泡茶妹”根本没怀孕!他质问“泡茶妹”,“泡茶妹”振振有词:“咋没怀孕?后来不知道咋整的没有了。没怀孕你还怪我?你那玩意好不好使你自己不知道啊?”

李宇文气个半死。也是赶巧,李宇文的母亲这时候去世了。他是家里的独苗,母亲没了,老父亲70多岁了,李宇文挺孝敬,就要把老爸从农村接到城里来住。“泡茶女”不同意,说房间太小住不下,李宇文说马上就有大房子了坚持一下。三人住在一个租的旧房子里,他老爸还保持着农村人勤俭的习惯,没事就在小区里外逛,看到空的饮料瓶子、纸壳箱什么的都往家里捡,屋里堆满了往楼道里放,“泡茶妹”看着心烦,尤其看到李宇文也不往家里拿钱,就在李宇文身上撒气,最后到了“你是要你爹、还是要我”的地步。李宇文本来就心烦,看着以前那个小鸟依人般的女孩变成了满嘴脏话、混不讲理的泼妇,更想起老婆以前的种种好处,也不再示弱,就骂“泡茶妹”:“你他妈的臭BZ给我滚出去!”

“泡茶妹”真的“滚出去”了。她直接去了院里,向院领导举报李宇文利用工具所室主任的方便条件,长期干私活,不但使用钻采院的技术,还偷着使用所里的工具、设备。院领导一听气大了,本来就听说工具所有人干私活,一直想刹刹这股歪风,正好拿李宇文开刀。李宇文的人性在钻采院已经臭了,谁还能替他说好话?结果就是:李宇文被开除,“泡茶女”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卷吧卷吧就没影了。

“你说,这不正是 ‘女人是祸水’吗?”同事说完,加了一句。

办公室里的几个女同事不干了,立刻七嘴八舌展开反击:“女人咋是祸水了?是他自己不检点,有俩臭钱就找不到北了!”“活该!他这是活该!自找的!为了一个‘泡茶妹’,好好的日子不过,这回知道错了。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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