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力想进军房地产市场，不是临时起意，而是酝酿很久。越是酝酿的久，他就越后悔自己想的太多，导致迟迟没有动手，看着身边不少朋友，就是因为去搞房地产，从一个个小打小闹的小老板，一下变成腰缠万贯的富翁。或者说，虽然这些人在房地产市场里是个小虾米，自己是省里商业名人，但人家兜里的钱，比自己多！“搞房地产钱大，不需要有啥头脑。这他妈的就是风口的力量。”刘力不止一次在心里对自己说，之前忙着筹建“四友大家庭”，忙得没什么时间想这事，现在“大家庭”已经平稳运行一段时间了，刘力觉得，该在房地产上动手了。
“老根据地”营北市的好地段，都被人拿走了，想要搞房地产开发，地段永远是第一要素，去哪里干？刘力想起来去省内旅游区丹溪市游玩的时候，丹溪森林公园山清水秀、游人如织，当时自己就和身边人说过，这里要是建起度假村、别墅，一定被人疯抢。刘力在省里开会的时候，和丹溪市的市长见过面，市长还邀请“四友集团”去丹溪投资。想到这，刘力找出丹溪市市长的名片，按着名片上的电话，给丹溪市市长打了过去。
对方接到电话很意外，等刘力表明身份后，对方立马变得很热情，两人客套了一会儿，刘力就提出了想去丹溪森林公园建别墅和度假村。市长有些诧异：“你来丹溪不是开商厦？要来搞房地产？”刘力说：“也不能完全这么说，应该是搞一个旅游小镇，里面有别墅度假村、酒店、游乐场，购物MALL等等。当然第一步是把别墅建起来，其他的同时跟进。”
市长想了一会儿，然后很爽快地说声“好”。双方商定，市长那边立马召集土地、房产、城建等部门，研究项目落地；刘力这边马上筹集资金、组建房地产公司，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开工建设。双方都是急性子，刘力喜欢这样快刀斩乱麻的领导，搞房地产想要成功，地方领导的支持，是非常重要的一环。
刘力立即召开“四友百货集团”董事会。当他把要投资建设“丹溪森林旅游小镇”的计划说出后，董事会成员先是错愕，之后董事会里的几个股东表示不解：“董事长，‘大家庭’刚刚站稳脚跟，省内其他城市的几个‘四友大厦’有的经营情况还不太好，有两家新楼刚盖到一半，这些，咱们都忙不过来，还去搞房地产开发？”
刘力不高兴了：“当初我要搞‘大家庭’项目，你们几个也是这一套，总是说干这个不行，干那个有困难。现在‘大家庭’运行的好好的，营业额和利润在那摆着呢，你们不吭声了。我今天提出这个想法，你们又说不行，怕这怕那的，还有没有点儿战略思维？董事会是干什么的？要有超远眼光、超前布局！啥事都落在别人后头，企业能干长久？没看到吗？万达、恒大，还有那些主业是搞钢铁的、饮料的、饲料的，都在别的行业布局。一个行业做到极致了，大家都挤在一起，没有多少可以开拓的空间，就要探索新领域。我跟你们说，我现在老是后悔在房地产动手太晚！按着我的性格，早就应该动手，这是被‘大家庭’耽误了。我不但想进军房地产，我还在构想去汽车行业看看呢，咱们也可以造汽车！我开始创业时说过：我们不是喜欢卖服装，我们喜欢赚钱、做事！做赚钱的事！不要把自己限制在一个框框里面！”
看到刘力有些生气，董事会的人都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四大天王”的“李天王”先开口：“董事长，这两个事没有可比性。‘大家庭’也就是体量大一点儿，还是百货商厦，咱们有经验，有人才，所以能干起来。房地产方面，咱们没有任何经验，谁也没干过，风险太高，咱们一旦进去，恐怕要交不少学费。”
这时候陈可行说话了：“董事长，我感觉现在全国的房地产市场开始走下坡路，除了北上广深等为数不多的一线城市，其他城市成交的新开发楼盘和二手房量价齐跌。集团财务部有几个一直研究股票的，房地产公司的股票价格基本都腰斩了。这是其一。”
刘力没好气的问：“那其二呢？”
陈可行也不管刘力高兴不高兴，继续说道：“其二，咱们集团的财务状况仍然在恶化，这些情况我每周都给你汇报过。虽然‘大家庭’营业额很高，但我们给进驻的品牌优惠多，扣点低，据估算‘大家庭’能上交集团公司的利润比营北的‘四友大厦’还低。可以这么说，五年之内，集团公司里最能挣钱的，还是营北的‘四友大厦’。投资‘大家庭’和在建的几家商厦，每年需要偿还的贷款利息就不是一个小数，再加上必须按期偿还的贷款，都将给集团带来巨大的资金压力。”说完看看董事会的各个成员，又加了一句：“所以我觉得，咱们应该集中精力在主业上，把这一块做好，先把眼前的风险给解决掉。”
刘力不耐烦地看着陈可行：“你老和我说资金资金！有几家大公司没有资金压力的？有几家大公司是拿自己钱做买卖的？那是解放前的地主，永远手里的钱存一半、拿另一半去买地！我让你想方设法去贷款、融资，你说能贷的都贷了、能借的都借了，怎么不开动开动脑筋？财务部是干什么的？我有一个想法，咱们‘四友集团’可以内部搞集资。”刘力望着董事会成员，“集团现在有好几万员工，集几个亿还是很轻松的。”
陈可行说：“象投资、集资这样的事，应该先召开股东大会研究。”
刘力手向四下一比划：“我，还有他们几个，都是大股东，这就相当于股东大会了，其他小股东理他们干什么！”
千说万说，那几个股东就是不同意集团投资丹溪森林公园项目，最后刘力气得拍了桌子：“好好好！你们一路跟着我，做到今天这个位置，钱也有了，名也有了，现在觉得可以不听我的、不跟我走吧？那也好，我自己干！我可以让出‘四友集团’的30%股份，然后拿着钱去丹溪搞房地产，怎么样？‘四友集团’都交给你们，这回你们没啥不满意的吧？”
董事会不欢而散。刘力一个人在办公室抽烟，他有些郁闷，但投资丹溪的想法没有丝毫动摇。他太了解“四大天王”这几个人了，“小农思想!充其量就是个‘天王’，别说成佛了，连菩萨也混不上！不是跟着我，现在还在大棚练摊呢！”他恨恨地在心里骂道。
他让马丽把陈可行找来。前几年，马丽看到“四友大厦”越干越红火，陈可行也干得越来越好，自己在工商局实在闲得无聊，也辞职来到“四友大厦”。马丽精明强干，说话办事干净利落，比陈可行更拿得起放得下，一进入大厦就吸引了刘力的眼光，刘力特别关照，让马丽在不同岗位历练。现在的马丽，已经是集团总裁助理。
陈可行进了屋，低着头坐在刘力对面。
刘力看着陈可行，冷笑道：“我的财务总监，变成一天到晚专门监视我了，我要干点儿啥，不是这不符合公司规定了，就是得召开股东会研究决定。”
陈可行抬起头：“董事长，我记得当初您招我进公司的时候，就和我说过，公司要想活得好活得长久，就得按规矩办事。”
刘力说道：“我是这么说过。但后面还有一句，就是‘规矩是人定的’。在‘四友集团’里，我可以定规矩，也可以改规矩，我的话就是规矩。我说的对不对？”说着看看马丽。马丽点头：“当然，董事长说的话，就是‘四友集团’的规矩。”陈可行扭头瞪了马丽一眼。
刘力对陈可行说：“我让你研究集团内部集资，你研究的咋样了？”
陈可行摇摇头：“我觉得这事不妥。说是内部集资，到最后外部的钱肯定进来，咱们‘四友集团’在老百姓中的口碑没的说，特别是营北市的老百姓，最认咱们‘四友大厦’，要是听说‘四友大厦’要集资，肯定想方设法往里投钱，通过咱们的员工往里投。外边钱进来，相当于社会集资，咱们不可能找政府要到批文的。”
刘力笑道：“外部钱进来还不好？咱们正缺钱呢。”
陈可行苦笑道：“外部钱进来，没有政府批文，就是非法集资。如果能按时把集资款换上，还没啥问题；如果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不能按时还，那这个非法集资的罪名，可就坐实了。头些年，咱们营北市的云龙集团不也搞过内部集资吗？结果集资搞大了，集团外的人听说给的利息高，都托关系找亲友往云龙投钱。最后您也知道，云龙出了问题，老板跑美国去了，投资人的钱收不回来，都跑市政府门前找政府要说法。所以，我觉得咱们也别搞了，不好控制。”
刘力打断他：“那你是不是觉得，咱们‘四友集团’，也会象云龙集团一样还不起集资款呗？”
陈可行小声说道：“那几个股东主要是怕您集资款到手，也象往‘大家庭’输血一样，拿了钱往丹溪项目上输血，所以都不同意集资。如果不搞房地产项目，凭着目前的资金流和营业收入，集团基本能维持正常运营。所以董事会其他成员的意见，是不同意内部集资。”
刘力一听“啪”地一拍桌子：“陈可行，你们几个这是要架空我这个董事长啊！是不是我说话不好使？现在我宣布，你这个财务总监，从现在开始被撤了！”扭头看到站在一旁的马丽，用手点着她：“马丽，你接任，立即执行！”
进了家门，陈可行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怒火，向马丽发泄：“把我撤了，你接任，你还同意了！这是两口子干的事吗？”
马丽很冷静地看着陈可行：“那你让我怎么办？两口子夫唱妇随、一块从‘四友集团’辞职？”
陈可行把西服往沙发上一摔：“我明天就辞职！董事长这么干，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四友集团’早晚要出大事！”
马丽摇摇头：“你们都不理解董事长，都觉得现在不错了，地位有了，钱也有了，该稳稳了。董事长不是这样的人，他永远都怀着一颗进取的心，永远不会满足，永远都在路上。他和你们，和所有人，都不是一类人。”说着，她的眼中闪出异样的光，“这样的人，可能取得巨大成功，也可能一败涂地，但绝不会平庸一生。因为这样的人讨厌平庸，正如你们这些人，讨厌冒险一样。”
在宁江石油勘探局和营北市地方政府的大力扶持下，高家堡油田合资开发有限公司取得巨大成功，原油产量和投资回报两个最重要的指标令人惊喜，原油年产量从第一年的50多万吨直接飙升到第三年的150万吨，3年的投资回报率达到147.25%，油气综合年销售收入20.15亿元，年上缴各种税金4个多亿，利润1个多亿。油田、港方、地方，三方满意。照这个势头，五年上市几乎板上钉钉。
“把产量降下来！”刘局长笑着敲着桌子，“不要执着于高产！油田开发早期都是高产，之后快速递减。咱们不能等着这个快速递减到来，要主动、提前控制产量，保证稳定、长期的输出，不能前十年高产、后十年低产，再往后枯竭了。咱们得给子孙后代留下东西，我们如果现在把能动用的储备都动用了，产量是上去了，但采收率还不高。等到我们开采技术进步到能把采收率搞上去了，发现那些油藏已经动用完了，没采出来的油层已经发生污染，没法采了，这不行！现在都讲究可持续发展，咱们资源行业，更要讲可持续发展。”
董卫国鬓角的头发已经发白，脑袋上的头发也稀疏了不少。这三年，他付出的心血，都写在了头发上。刘局长看看董卫国，似在批评，实际上是夸赞：“卫国啊，你这个旗杆拔得太高了！年产150万吨，这样下去，谁敢接你这面大旗？财务处的报表我看了，高家堡油田的盈亏平衡线在50万吨。明年，采油处得把高家堡的生产指标调下来，75万吨，年产按这个指标维持住，到下半年看情况再适当上浮。”采油处处长边做记录边不停点头。
刘局长接着说：“卫国把高家堡搞起来了，地方政府和总公司都表扬咱们，香港方面更是非常满意，可以说，卫国这三年的辛苦没白费，成绩和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说到这里停顿一下，眼睛在小会议室扫了一遍，才开口说道：“现在高家堡油田已经平稳运行了，我的意见，卫国回到局里，公司交给其他人。当初局里派卫国去高家堡，也是这么考虑的，让他下去带兵打仗，仗打完了，兵留下，人得回来，这边还需要他呢。”说完轻轻笑了，会场上也响起一片笑声。
董卫国笑着对刘局长说：“局长，高家堡油田马上就上市了，上市了公司的人都按着上市公司4标准的挣年薪，您这时候把我调回来，不是让我眼巴巴看着别人挣大钱吗？”
大家伙都笑，刘局长也笑着说道：“你董卫国看着又粗又憨的，原来脑袋里算盘打得挺响的，还琢磨挣大钱的事呢！”
刘局长的意见，是董卫国进入局领导班子。李副局长已经退居二线，退下前向刘局长和总公司竭力推荐董卫国当副局长。董卫国现在稍显薄弱的，就是在处级领导位置呆的时间不长。但这已经不是问题，“论资排辈”本来就人人喊打，何况还是***力主董卫国进入局领导班子：“卫国就比我小一岁。我42岁就是总公司采油司的司长。卫国现在已经48，当个副局长，也不算年轻了。”
早晨上班的人满满地挤在电梯里，肖国梁懒得等下一趟，就步行上楼，财务处在三楼，正好锻炼身体。
走到二楼拐角处，背后忽然被人拍一下，紧接着耳边响起：“干嘛那低着头慢慢腾腾地一个人走楼梯？”
不用看，肯定是董卫国。肖国梁停下脚步：“你这大局长，也爬楼梯？”
董卫国笑：“你三楼我四楼，都当锻炼身体了。你不也嫌电梯人太多才爬楼梯吗？”
肖国梁笑道：“那能一样嘛。你要坐电梯，有多少人在前面等着也得让你先上。”
董卫国笑道：“你说话，总带着一股酸味。唉，知道我为啥不喊你“亲家”了吗？”肖国梁摇摇头道：“二国、亲家、国梁、肖国梁，这是你对我的四种称呼，视场合不同随意切换。整个大楼的人都知道咱俩是真同学、假亲家。”董卫国轻叹了口气：“我不敢再叫你“亲家”，是因为咱们恐怕成不了亲家了。都说儿大不由爷女大不由娘，就我那丫头，本来按着我和丽颖的想法，念个石油院校，将来回宁江，一个女儿留在身边。可这丫头非得学个日语，现在毕业了，一个人跑到上海，找了家传媒公司，搞什么日本动漫，有时候还在微信里给我俩发那些怪模怪样的小人！你说说，这算什么正经工作？”肖国梁正色道：“你这话可说错了。就你干的石油是正经工作，人家搞动漫就不是正经工作？年轻人有年轻人的追求，大城市和小城市又不一样，发展空间大、工作机会多，我看她留在上海，挺好的。”说完又笑了：“我家王静还说呢，可惜咱没福找这样的儿媳妇。”董卫国一捅他：“你儿子咋样？”
肖堂亮高中成绩一般，为了上二本，念了辽金理工大学营北分校，就 在营北市南郊的大学城里。离家倒是近，孩子平常也不回来，只有寒暑假回家 。
肖国梁说道：“他的专业也不好，市场营销，马上就毕业了。在咱们这小地方，营销个啥？去大地方闯？他的文凭不行。”
董卫国说：“找刘力啊，这个专业到他那肯定对路子。”说完自己也叹口气：“就咱这班长，都十来年没见过面了。听说他又弄什么房地产去了，够能折腾的。班长这是要当王健林呢。”
肖国梁摇摇头说道：“这个首富可不好当，现在不都说王健林是“首付”吗？班长开发的房地产咱不知道咋样，但现在‘四友大厦’真的不太景气，上个礼拜天我去里面转了一圈，人明显比以前少。听说不少柜台都自己收银，说大厦压款压得厉害，还都说刘力搞房地产缺钱，把大厦的钱都往房地产那边挪，所以害怕哪一天连大厦也被拐带着亏损。现在，好像‘四友卡’也没几个人用了。”
董卫国说道：“做买卖的，起起伏伏正常。不象咱们，不会大富大贵，但比较安稳 。”
肖国梁忽然想起什么：“我正好想求你个事。”
董卫国笑了笑，看看手表：“你还求我？说吧，我八点半还有个会。”
肖国梁就把自己不想在审计科干的想法说了一下，至于不相干的原因，他只说不想担责任，就想找个轻松点儿有事做的就行。
董卫国早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等肖国梁说完，就笑着说道：“不想要权，也不想涉及钱，就想有点儿事干，还轻松的工作。二国，你这是 退休思维啊。”肖国梁笑道：“退休思维咋了？和你比不了，你还有步呢。”董卫国想想说道：“你这个需求，我帮你还真不怕别人说三道四。不要权不要钱，到哪个岗位都是平调。等我闲下来帮你琢磨琢磨。现在整个石油系统要有个大的调整，战略性的，变动很大，闹不好咱俩都可能不在一个单位了。你先别着急，亲家，你容我琢磨琢磨。”说完董卫国忍不住笑道：“叫惯了，改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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