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清楚开端怎样下笔才是博人眼球的,人类的日常生活纵使她孟婆收取了所有记忆,也无法具细,何况你我。
二年级以前的事情已然记不清了,就从步入三年级开始说起吧。东莞是我的第二故乡,那时候我父亲母亲一直在玩具厂里昼夜辗转,从普工到组长再到主管,最后自己带着老乡们开始了单干,在东莞的一处玩具厂聚集的村(那时候广东发展得已经很不错了,所谓的村能顶得上一个镇,建筑都很现代化)开始了我将近十年的生活。
那时候我经常挨爸爸打,其实现在想起来自己确实特别找打,就是现在人们都说的“熊孩子”。就我一女娃,不简单,自家厂里因为赶货,所有人时常都加班到深夜,或者干脆通宵了。我倒好玩了,三天两头找不见人,离厂子不远的2km有一个篮球场,那是于我而言的童年“基地”,而对于我爸妈来说,找不见我根本不用想,篮球场找我就是了。我也不清楚为什么我始终对那片篮球场有执念,以至于后来发生的太多事,都起源于它。
篮球场好多大朋友小朋友,你们会有同样的想法吗?就喜欢和比自己大的人在一起玩,觉得特别神气!我也不例外,当时连续几次晚上回家都光着脚,几乎妈妈每天都要给我买拖鞋。估摸着一年后篮球场翻修找到好几双小孩子的拖鞋,当时十几个朋友吧,喜欢在一起玩“单脚抓人”,篮球场分了两片区域,一处是悠闲区,有健身器材和乒乓球台,一处当时是用来建篮球场的,但是还在翻修呢,全是脏泥土。几个高年级的男生女生,不爱带我玩,算是排挤吧,总是在玩“单脚抓人”的时候,把我的拖鞋扔在了那一片脏泥土里,因此我那段时间回家,等待我的都是一顿电线,还不是鞭子,电线抽在身上火辣辣的,划过皮肤那力道很重,那些疤痕能停留在身上大半年,可那又怎样,我哭哭唧唧说下次再也不敢了,第二天晚上照样跑得无影无踪,不到深夜不聚头啊!回想当时父母也是操碎了心,我应是一男娃哈。
年底因为什么原因回陕西了记不起来了,但那是我印象尤为深刻的三年级。其实我多读了一个,那是一年后回到东莞后的事情了。回到陕西的镇里小学读书,那叫一个神气,为啥?我去过广东啊,外面多大啊,城市里多繁华啊,学生们都说流利的一口港普话,在东莞我是普普通通的一员,回来不一样了,那可不都觉得我比他们厉害呢!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了,曾经三年级的小学同学听到我的名字,就会描述专属于我的典型记忆:英语100分。英语老师叫杜鹃,很喜欢我,一点就通,其实也不是,因为东莞读书一年级就学英语了,镇里是三年级才开始,他们学的那些我早学完了。
那么这一年发生了什么呢,我一说,这一年是2008年。你是否回忆起了什么---汶川大地震。我的家乡隔着四川的万源也就30分钟车程,5.12那天下午,我们在上体育课,跟同学在玩“跳格子”的游戏,正在土地操场上画着格子,土地开始剧烈抖动,霎时周围一片轰响,教学楼剧烈的晃动,清晰听见的是四楼六年级的大学生们急促的脚步声“咚咚咚咚……”我大喊一声“地震了!”,我发誓,在那之前,我从来没听说过“地震”两个字,人类真的是文明的创始人,我为什么就脱口而出这两个字,下一秒趴在了干瘪的土疙瘩上。过了得有半小时,我大姨趴在操场的铁栅栏外,拉着我两个弟弟,喊:“快出来!回家了,地震了,书包收拾了快来快来”,书包搁教室呢,拿没拿我忘了,只记得当时出了校门直奔空旷的体育场,我从没见过小镇上那么多人,我也没想过接下来的一周是我姨带着我们四姊妹在体育场打地铺过的。这儿要讲到我的好姐姐了,比我大七岁,当时上初二,我们小学为哀悼汶川同胞举行了一场激励会,其实是表演各种凄惨应景的节目,当然态度都是沉痛严肃的,只是说表达的方式需要以歌舞输出,我姐姐从小就爱唱歌,当时她站在我们学校临时搭台上唱着“妈妈不哭”,那个麦克风断断续续,伴奏声盖过了人声,而台下哭声盖过了一切声音……当读者看到这儿,请思:我们都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待这世事变化,事物的气氛渲染带动了你的情绪,而真正内心的情感,却只有身临其境,身处其中,才能共情。
汶川地震过去后,三年级下学期,我的人生中出现了第一次的“怦然心动”。用化名“拉丁”称呼他,因为三年级老师安排我们跳“阳光校园”的拉丁舞,当时我跟他分配在一起了。他们一家都是回族人,不吃猪肉的,我是好吃鬼,从小到大都是。跟他还有班上几个好友经常去“探险”,矮山上庙里去祈福、河水里去摸鱼捉虾、后山上去摘奇异花果……好时光不长,童年遇到的挚友,感情是最纯洁、童真的。因为地震的原因,妈妈自己一个人坐火车回来接我和我弟了,在陕西短短的一年即将结束了。先是他来我家吃饭,因为我过生日,我姨炖了大猪蹄子,他不能吃,全程在我家拘束地坐着,就看我吃,跟我说闲话,吃完饭出了房门,另外几个好友都走了,他才从衣服里掏出一个本子(或是一个相册?)送给我,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我第一次见他非常深情地直视我,说:“生日快乐!”生日后一天,拉丁说他婆婆叫我去他们家吃饭,他们吃的羊肉火锅,味道已然记不清了,因为我想说的是,当时吃完饭,他和我头贴着头,伤心地哭了,说:“以后我们还是会见的,相信我!”
您信吗?结果就是24年来,那是我跟他最后一次见面,童年的挚友只能停留在童真时代,两个独立的人生活在不同的城市,长成完整人格的成年人,已然是陌生人。后一天我妈还有我和我弟上了绿皮火车,妈妈扛了一只大猪蹄子,香吗?接下来我告诉你们。陕西到广州的火车需要两天两夜,那是炎热的夏天,我最喜欢坐火车进隧道时的感觉,火车进入隧道骤然漆黑,伴随着隧道的“轰隆轰隆轰隆……”,急促的风声,我就喜欢那种感觉,像是暗杀者在夜里苏醒,肆意穿行。也就是火车进入隧道的半夜,我被什么东西“滋滋”醒了,睁眼一看,手臂上,妈妈的深色衣服背上,几条乳白色的蛆虫……“妈!有蛆牙子啊!你赶门看嘛,猪脚脚里头掉出来的,啊!!”我妈被我吵醒了,尴尬的打了我几下,让我别叫了,随后她起身把头上置物栏的猪蹄往里推了推,身上拍了拍,继续睡觉。这是人生中第一次也只允许有一次的难忘经历。
我们每个人都有令自己极度恐惧的事物,我毫无疑问,就是软体动物,让我直面它们,等于扼杀我的灵魂,以上仅纪念我的三年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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