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两天两夜火车又回到家里的三间厂房出租屋了,于我而言,时隔一年,二年级的玩伴自然是需要重新认识了。
逢九月开学季,我转学到了需要每天经过横沥湖的信义小学,这所学校给我的终极印象是谭咏麟的“朋友”。因为我在这学校读了一年,日复一日广播必放这首歌曲,也算我的粤语歌曲启蒙了。这一年我遇到了第二位心动男孩:王维。千万不要误认为是成年人所谓的爱情,孩童时期的感情我更愿意称之为“喜和爱”,在一起玩耍既喜欢又充满友谊的爱。
王维家就在我们厂房前面一排巷子,准确说巷子尽头靠近马路边,是我一到路口就能步及的地方。他的父亲是修理工,负责各种电器、铁具维修,也是我爸爸的常年“合作伙伴”了,家里电车或者电器遇到问题都会去他家求助。他们家是四川的,所以我和王维基本都说方言的,会更加亲切。他也是信义小学的,但印象中我们从来没有一起上下学过,他比我高一年级,我多读了三年级。他一个男孩子皮肤白的跟粉刷白漆一样,白里透红,但是不好的是经常掉着鼻涕。
我跟他算是童年彼此的救赎,他也经常被老爸打,我有幸看到过一次,是用宽宽的皮带,那家伙一皮带下去,皮肉绽放,锥心刺骨地疼。挨完打了我俩就跑出去玩了,他四年级就喜欢打牌了,当时他教我玩三带一,我们偷偷拿着牌,到了隔着我们两家两条巷子的一家人门口坐着,打了一下午牌,规矩那都是他说了算的,我又不会。本以为愉快的下午就这样结束了,伸伸懒腰打算起身清理犯罪现场,背后一只大手揪着我的耳朵火辣辣的疼,当时感觉耳朵就要掉了,一转头,完了,是我的妈呀!
就这样被我妈一直揪着耳朵拽回了家里,后面发生的事情就不可描述了。唯一一点能映证我是女孩子可能就是我每次挨完打,好几天都不敢找朋友玩,觉得特别丢人,怕朋友们嘲笑我被爸妈打得乱跳。因此那段时间隔了好久我都没有找王维了。
跟“离别”有什么关系呢?这要讲述到过年了。从三年级回到东莞后几乎一直到初二我们一家都没回过老家的,都在东莞过的年。这一年我们一家去了爸爸的其中一个合作伙伴叔叔家,他家住在非常豪华的湖边小区里,刚进门,蹑手蹑脚,脱鞋洗手跪垫子,然后吃饭立即暴露原型,狼吞虎咽,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我想描述的是:当时在这样一个舒适的家里肆意地吃着美食,简直是人间值得,从这会儿开始,我心里就有了布置自己家的样子。吃完饭罢,下楼按电梯,电梯一开,我弟先发现的,它那么小一只蜷缩在最角落,稍不注意就会踩到了。这绝对不是它自己愿意进来的,小家伙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头也不敢抬,一直“嘤嘤嘤”。“狗狗!”我弟大声叫着,我上去就一把将它抱在了怀里,轻轻抚摸着,“不怕哦,我们回家”。爸爸喝醉了,我没反驳我,任由我带着走了,妈妈说它太脏,让我两个手掌捧着就行,嘴里一直嘟嘟囔囔“大过年的,也不知道谁这么狠心,这么小狗扔在电梯里”。
给它起名叫“咪咪”,因为从抱它起,它的两只眼睛从来不“正眼瞧人”,一直都是眯着的。有了咪咪,倒多了一个我可以随时去找王维玩的理由了,咪咪太小需要守着喂饭,咪咪隔三差五洗澡需要有人帮忙抬水,咪咪需要出去溜草……咪咪大点儿的那一年时间都是我和王维一起照看的,后来干脆不带咪咪了,每天下午放学都抛开小姐妹要去找王伟玩,他的身上总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我学自行车的开始是王维教的,但那是错误示范,王维喜欢载着我穿行在马路间,双手放开,只靠脚踏,这似乎是他最喜欢的事,我越害怕地大叫,他就越兴奋。那个夏天,就是这样一个阳光的小少年,让我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清爽自在,跟他跑过的路口,风都是轻盈的。
咪咪是在我四升五的时候去世的。那是一个炎热苦闷的天,我们家厂房的旁边住着一家“本地佬”,广东老太太。他们本地人似乎很不喜欢猫狗,换言之更准确地说,是不喜欢别人家的猫狗,总是处心积虑想悄无声息地解决掉!她做到了……那天我们在四楼食堂吃饭,突然听到咪咪在一楼狂吠,那叫声尤为凄惨,我当即趴在阳台往下看,发现咪咪径直地冲入厂门,伴随着急促的吼叫声,跑到了四楼,在我和父母还有众多叔叔阿姨面前不停地打转、颤抖……随即又冲下了楼。我们所有人都不知所措,我爸妈立即跟着它下了楼,我下楼看到咪咪蜷缩进了一部面包车车底,我伸手去抱它,恐慌中它的牙齿划伤了我的手背。面包车司机把车开走了,咪咪裸露地横躺在滚烫的石灰地板上,它从来没有双腿绷直地横躺过,此时我便明白了,那道手背的划痕是它跟我最后的告别……我沉默地转身,留下一圈围着咪咪观察的叔叔阿姨们,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间,痛哭失声。如果那是你最后离开人世的模样,我一定不会去抱你,不会见你最终垂死挣扎的病态,在我的心里始终是耷拉着飞机耳,活蹦乱跳的小毛球。那天,王维没在。
致死的原因我们都知晓,是隔壁的邻居“本地佬”在路上撒的耗子药,被咪咪误食了,怪不到她的头上。妈妈和经常逗咪咪的叔叔都哭了,它陪伴了我们厂两年,最后装进了纸箱,妈妈和叔叔将它的纸箱埋进了泥土里,它的白骨几月后将会融入尘土,它的灵魂也许在某个不经意间已经投胎转世开始了下一次生命了。
王维也走了,记不清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好像咪咪去世前几天他就没有在家出现过了。后来五年级听爸爸说是回四川了,回去了得有两年的时间。那两年我成绩极具下滑,一直沉浸在失去咪咪的痛苦中,脑海中闪过的画面,全是我和王维一起给咪咪洗澡,带它去草地奔跑,滚草的场景。耳边回荡的都是王维的呼喊和他的开怀大笑,记忆中的那张脸永远地定格在了那个夏天,并非永别了,而是后来再见仍是忆中人,但心却也不似少年郎了。
人生这趟长途之旅,停站下车的人你还记得请是谁吗?如果回忆很难,那些不用你刻意回想就会浮现在脑海中的轮廓,定是曾经为此真心实意付诸过什么。也许是感谢,或是喜欢,或是憎恨,爱意随风走,最终随风而去,在时光的隧道某处便会被风扬落,不会带入未来崭新旅途的,背负太多过往的人,终究是止步不前,而同时向往的未来,也会相应地更加遥远,一望无边。放下吧!永别纵然锥心刺骨,若学会释怀,便是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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