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东住着一位闲人。
听口音来自京城,浑身上下贵气逼人。
他豪掷千金买下城郊坟圈子边的一块空地,建起一座小楼,取名“听风小筑”。
冬天,院子里梅花开满枝,铺落得到处都是,乍眼一看,如同冬日里的残雪,叫人分辨不出真假。
每天,他喜欢坐在凉亭里品茗,眼睛盯着虚空瞧,又好像什么都看不见,听着鸟儿欢快的曲调,偶尔琴声和鸣。
别说人,鬼听了也舍不得离开。
他滴酒不沾,却很会酿酒。
因为他有一个好朋友,嗜酒如命。
城西呢,也住着一位闲人。
他是个大夫,在妓院宝凤楼旁边开了家医馆。
腰间长期挂着一只黑色酒葫芦,酒香也渐渐成了体香。
诊金贵,营业时间更是随心所欲,有时一天不见人影。
但凡你运气好,碰到他坐堂,前脚进鬼门关的人,后脚也能拉回来。
所以,瞧病贵点真是无可厚非。
开始,伙计阿东看着病人转身去别家医馆的时候,担心此处经营惨淡,发不出工钱。
结果,月底的工钱分文不少,还有额外红包。
阿东两眼珠光闪动,鼻尖泛酸,免不了说一通肺腑之言。
老板抬起手,在他的肩膀上重拍两下,深深地叹息道:“我也感觉工钱发多了,要不……”
阿东摇摇头,只好作罢,丢下一个嫌弃的眼神,转身离开。
宝凤楼坐落在黄石街,是条很热闹的街。
白天,宝凤楼大门口绯色的灯笼安静地吊着,准备养足精神,指引客人们晚上来这里好好享受。
老鸨子花姐的闺门紧闭,苏小木靠在贵妃榻上,旁边的角桌上放着满满一杯酒。
他的眉眼清秀,睫毛长而浓密,鼻梁挺拔,嘴角天生上翘,是个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面相。
苏小木有点微醺,正闭目养神。
花姐坐在对面,盯着他的脸瞧。
她曾经是个花魁。
巴掌大的脸蛋,弯眉大眼,嘴唇玲珑丰满,看起来像个熟透的蜜桃,任谁看到,都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但她身上最吸引人的地方,并不是她的脸,也不是她曼妙的身材,而是她成熟的风韵。
只要是男人,就会对这种女人感兴趣。
但现在,她却对苏小木的脸产生浓厚的兴趣。
看了许久,忽然咯咯地笑了,“你这张脸卖到南风院里,比开医馆挣得多。”
她兴奋得花枝乱颤,接着说:“好好捯饬捯饬,肯定招人稀罕,我不介意帮你招揽生意。”
苏小木慢慢抬起眼皮,忽然端起酒杯,“咕咚”,喉结上下滑动,杯子空了。
花姐伸出纤纤玉指,点点他的肩膀:“你哑巴了?”
苏小木再次闭上眼,也不说话,用下巴指了指角桌上的空杯子。
花姐只好替他倒酒,揶揄道:“姓苏的,你大白天跑来找我喝酒,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到底有多难看?”
苏小木终于开口:“我不敢看。”
“为什么?”
“怕被你勾引,付不起钱。”
花姐一听,咬着嘴唇,柔声道:“你还欠我三个月零七天的房租,只要你与我欢好,从此白吃白住。”
苏小木身形倏地一顿,认真望向花姐,眉毛拧成一团。
片刻后,还是作罢,“不行。”
他没让花姐开口,继续道:“露水情缘,也得你情我愿,花姐的美意我无福消受,至于房租……”
“扣扣扣”有人敲门。
随着花姐一声:“进来。”
门开了。
是医馆的伙计阿东来寻苏小木。
“老板,陈员外的夫人病了,府上下人过来接您出诊。”
苏小木立马来了精神,冲花姐勾起嘴角,懒洋洋地说:“瞧,房租有着落了。”
花姐突然站起,狠狠剜了一眼,扭头就走。
苏小木随即换个姿势,享受片刻的惬意。
谁知,花姐去而复返,站在榻头,冷笑道,“账上的酒钱等你回来结清。”
榻上之人悠然道:“谈钱伤感情。”
“噗嗤”,花姐娇笑一声:“在妓院谈感情,真幼稚。”
黄昏已来到临安城,朝着落日的一面是金黄色,背着它的一面则是灰暗的。
这是临安城最美的时辰,迎着朝阳的一砖一瓦全是金灿灿的,连墙角来不及收拾的垃圾,也镶上了金边。
苏小木不喜欢坐车,他宁愿走路。
偏偏旁边跟着陈府接他的马车。
陈府的下人陈二记挂夫人的病情,劝说苏小木上车,毕竟马的脚程比人快。
苏小木却说:“不急不急,如此良辰美景,坐在车里看岂不可惜。”
“可是夫人的病情耽搁不得啊。”陈二的表情比苦瓜还苦。
苏小木头一歪,抱臂与胸前,看向他笑笑,眼里没有半点温度,“你不相信我的医术?”
陈二诚惶诚恐摆手道不敢:“苏大夫,小的绝无此意。”
他的目光闪躲,后背冷汗直冒,继而又道:“陈府离这远,我是怕您累着。”
刚才在医馆等苏小木的时候,阿东没少在他面前吹嘘,宁可得罪阎王爷,也不忤逆苏小木。先别管这些,就现在和他站在一起,陈二心里直犯怵。
此刻,一个人低低地在他们身后说道:“你还是不要辜负他人的好意。”
两人下意识地转身望去。
只见一个身着玄色长衫的男子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来到他们身后。
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一双钟天地之灵秀的眼不含任何杂质,清澈又深不见底。厚薄适中的双唇这时漾着目眩的笑容,身上白衣出尘不染,真令人移不开眼。
苏小木的一双眼来了笑意,微微眯起,慵懒地叫出来:“唐苏。”
唐苏是个好脾气,调侃道:“我该换条路走,碰上你准没好事。”
“唉。”苏小木作势捂住心口:“不走路哪能遇见你,可真真伤透了我的心。”
“哦?”唐苏挑眉,“你改行算命了?”
苏小木凑过去,生怕别人听见了,小声问:“算得准吧?”
两人稍作停顿后,淡笑不语。
此时,陈府的下人急的脸已变了形。
“苏大夫,咱们是不是……”他是陈府新来的仆役,本不该得这差使。谁让之前别人偷懒,请的大夫距离近,医术不精,全被赶了出去。他只好求远找到苏小木。如果这次夫人病情好转,他连带着也能沾光,不然……
苏小木会意,换上邪魅,一把擒住唐苏多手腕:“一起?”
唐苏反手拍下,嘴角轻轻勾了勾:“奉陪。”
街上的美景坚持不了多久,临安城便褪去金色,变成血红色,红得相当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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